“真沒有。”王代積搖頭道。“現在只能確定關中這邊很可能是聖駕入潼關後才大肆傳開,大約發跡於華陰到鄭縣之間……但真不好說,因為有好幾個地方官報來的文書都說,潼關之東,似乎也有這個謠言,彼處地方官已經加緊查問了。”
心中嘆了一聲,但面上張行並不置可否,而是從容換了個問題:“九哥這些日子這般辛苦,得了幾分好處?”
王代積趕緊飲了一杯,然後抖著黃鬍子乾笑:“三郎說什麼呢?這種事情如何……如何計量好處?”
“也是。”張行託著下巴若有所思道。“無外乎是出身低微,又沒有修為,只好儘量結交豪傑,為將來做事升官鋪路……怎麼能計量好處呢?”
王代積本能便想否認,但他如何不知道,對方素來與自己一般行事,絕無嘲諷之意,而且此番專門叫到後山偏僻房屋飲酒,私下相會,必然是有真正利害的話要說。
所以,想了一想,這位兵部員外郎也只是執筷一哂:“三郎還有別的要問嗎?”
“有。”張行復又給對方斟了一杯,繼續來問。“我想問一問王兄,你覺得當今聖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王代積終於一怔,然後立即放下筷子,肅然以對:“聖人自然是聖人,三輝四御之下,地上至尊!否則何以稱聖人?”
“說得好!”張行陡然失笑,然後拍案而對。“要的就是九哥這句話。”
王代積還以為對方是要找自己發洩不滿,吐槽聖人呢,此時聞言也是詫異,但一想到對方畢竟是東都聞名的張三郎,上可拒曹皇叔,中可恃倚天劍,下也交遊闊綽,廣識豪傑,無論在錦衣巡騎還是伏龍衛,都能經營妥當,外面還有淮右盟做招手……甚至還敢拼命……這等人物,自己素來覺得後生可畏,今日又如何會那般愚蠢,輕易在自己面前露了可做把柄的真心?
一念至此,這位素來聞名的兵部員外郎,反而小心翼翼起來:“三郎,你到底要問什麼?”
“別急,讓我一個個問下去。”張行收起笑意,面無表情,繼續來問。“既然王九哥這般尊崇聖人,那我問一句多餘的……你卡在兵部法部員外郎這個從五品的位置已經數年了,距離登堂入室的正五品只有一步之遙,卻始終沒有跨過去,心中可曾厭倦?而看到張含張相公五日三升,直達人臣之極,又可曾豔羨?”
老子當然厭倦!
老子當然豔羨!
王代積心中無語,但他到底存著小心,所以看了看對方面色,心中雖然百轉,口頭上卻絲毫不漏:“張三郎不要打啞謎,你到底什麼意思?”
“假如說,現如今有個機會,讓王九哥順從了聖人的心意,替聖人出了這口惡氣,你願不願意仿效張含相公那般冒著得罪同僚的風險來做?”張行也不再一意遮掩。“以此換的仕途一躍?”
王代積沒有吭聲。
“或者換句話說,南衙與聖人那場爭鬥之後,局勢已經很清楚了,結交再多豪傑,博再多的名,都沒有讓聖人開心來的有用,那讓你棄了以往結交豪傑走下層路線,一意逢迎最上頭的聖人,以換取仕途,你願意嗎?”張行等了一下,看對方沒開口,乾脆說的更加露骨。“你若說願意,咱們就繼續往下說,你若說不願意,就當我張三今日昏了頭,咱們只是來吃閒酒。”
對面的兵部員外郎面色抽動了一下,勉力正色來嘆:“張三郎想多了……為人臣者,伺候好聖人,乃是本分,而結交夥伴,認識豪傑,乃是為人熱腸……這上下並不衝突。”
張行也裝模作樣起來:“我就知道王九哥是個痛快的,但是可惜,我只是一問罷了……並沒有什麼十足把握的好事來讓王九哥替聖人分憂,然後就此登堂入室,如魚入海。”
“天底下要有十足把握能讓一個出身寒門的官員一躍而登堂入室,那就奇了怪了,否則我何必蹉跎了這麼多年?便是李定,那般出身,不也卡在這裡許多年嗎?”王代積當場也笑。“三郎,你若有什麼想法,不妨大方說來……你看此地,除了你我之外別無二人,出你嘴,入我耳,便是大逆不道的言語,我都沒法上告的。”
好嘛,剛剛正色對聖人表忠心的難道不是他?
“那好。”張行心中搖了搖頭,面上懇切來對。“其實道理很簡單,只是看王九哥有沒有這個膽略罷了……王九哥還記得之前張文達尚書死前,刑部大獄被劫一事嗎?”
“自然記得。”王代積心中已經有些著急起來,卻還是強作鎮定。
“彼時跟此時何其類似啊?”張行喟然嘆道。“聖人也是大怒,也是追索全城……然而,具體到我們這些靖安臺底下,誰也都知道,只說各自負責的那一兩個坊市,搜到逃犯的可能太小,反而徒勞要因為封坊餓餒人命,但上頭就是要你大索全城,就是要你封鎖坊市,賣辛苦、賣狠勁出來……王九哥知道我當時是怎麼應對的嗎?”
“怎麼應對的?”王代積誠懇來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