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基地的寬廣比她想的要大,也比這群孩子們想象的要龐大,它的一大半深入地下,在灰硬的泥土與巖塊間構成了一道道堅固的金屬壁壘,夜晚的地下居所無法看到群星,卻依舊燈火通明,金屬牆壁上,皓白的金屬絲煥發出足以讓人目視一切的柔和光線,磁懸浮電梯終日不停息地運轉著,金屬感應門開開合合,只要他們樂意,可以輕易抵達至頂端俯瞰周遭。
有一個小傢伙小聲懇求她,希望自己能和自己的弟弟還有朋友分配到相鄰的房間,她同意了。一個女孩想躲開一個一直欺負她的壞脾氣大塊頭女生,於是娜塔把她安排到上層,和第一批女生們同居一起,並鄭重告誡她們,“在這裡,母親(孩子們對基地的主控系統的稱呼)能檢測到一切壞行為,如果你們以為自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違反基地的法律與安全條例,或者動手欺凌別人,那你們會後悔的。”
為了讓他們深切感受到在這裡違反法律的後果,她決心帶他們去遊覽深藏於基地最下層的“監管區域”,那是暗無天日的下小房間,冰冷的牆壁上空無一物,整個地下“監管區域”的走廊都處於最昏暗的狀態,潮溼冰冷,讓人幾乎無法看清前方的路,兩側故意顯露出來的密集監視器則告訴他們,你們根本插翅難飛。
上次娜塔裡婭遊覽這個地方的時候,她們中最勇敢的男生也緊緊閉上了嘴巴,而這次,依舊沒有例外。
走在這種寂靜而鬼魅的道路上,實在很讓人退縮,但她決心要給他們一個警告,便直接帶著他們前往深處。孩子們魚貫進入狹小的隧道,整個空蕩蕩的黑色金屬廊道里靜謐而幽沉,只有他們的腳步聲迴盪在彼此的耳旁。突然,某種可怕的聲音突然響起,又尖又細,就好像是若隱若現的幽魂在他們耳畔哀嚎,尖叫,哭泣,整個走廊的氣氛看起來更加鬼魅。
娜塔裡婭停住了腳步,因為其他的孩子已經嚇得不敢再往前走。
“跟上我,”她命令道,但很顯然,她的威嚴不足以讓其他孩子克服恐懼,他們瘋狂地搖頭,有的膽小的孩子已經開始哭了出來。
“後面的我們以後有的是機會去看看,”她只覺得此刻的自己像是一個壞心眼的大姐姐,“記住,任何違反基地法律和安全條例的人,都會被送到這裡和它們作伴,到時候,不論你們會遇到什麼,都是咎由自取。”她故意用了一個“它們”,而這兩個字,足夠讓人浮想聯翩。
這次小小的威懾起到了無可替代的作用,所有人都乖巧地順從,看著他們那慘慼戚回到自己房間的模樣,娜塔第一次只覺得肚子笑得發痛。
可惜,她還沒高興多久,就遇到了讓她不那麼高興的幾個人,包括安雅在內的幾個女生和男生。男生們多半會在多看她一眼後閉嘴,因為在這些男生眼裡,她是個女生,漂亮,柔弱,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夏天先生在他們面前的代言人,包括夏天先生在內的所有“編號”先生都十分信任她,並給了她足夠的權力來管理他們,即便她不愛搭理他們,可男生還是尊重她,至少在碰到她的時候會給予足夠的尊重,她當然聽到少數男生背地裡說她是靠出賣身體才能狐假虎威的,但那畢竟是少數,也只敢在背後裡竊竊私語。
女生就有截然相反的感受。安雅就是其中表現的最明顯的,她憎惡自己,以至於剛一見到自己,這個刻薄的女生便晦氣地朝著牆壁罵了句“商人家的爛婊子”,她根本就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若言語也能入罪,這個女孩早就被關進“監控區域”的最深處,可惜,除非是當面的惡意辱罵,否則,“母親”不會因為隱晦的隻言片語而提出警告。
對她的態度,娜塔無法理解,可以忍耐,但她始終無法對她微笑。
安雅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雖然不是最漂亮的,但她五官沒有任何明顯的缺陷,又很會打扮,撒嬌,懂得表現自己的柔弱,故而深受男孩的喜歡。
她數年前孤伶伶被拋入孤兒院的時候,就學會了如何在副校長和老師的懷裡撒嬌著討取他們的歡心。但娜塔知道她一定不喜歡這樣,不甘於當肥胖校長的禁臠,不甘於整日對各種形形色色的男人媚笑,不甘於像一個伎女一樣陪各種噁心的傢伙睡覺,所以她來到了學校,遠離了戴芙女士和副校長,遠離了那些讓她作嘔的老師,遠離那些老是用手指撫弄她,或者在她身上蠕動的肥蟲,在這裡,她無疑獲得了自由,她對夏天先生,這位年輕,帥氣,受人尊敬,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她們的救世主的男人產生好感是無可避免的,相比她身邊的那些男生,夏天先生太突出了,在學校習慣了依賴各色男人的安雅自然想要抓住他的心。
娜塔猜不出來安雅是否真的喜歡上了夏天先生,又或者有更深層次的感情,但安雅的確在嘗試勾引她,她很可能認為夏天先生是上天對她失去的一切的補償,所以加倍努力去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
自己既不打扮,也沒有努力搔首弄姿,擺弄自己的胸部,大秀自己的雙腿,沒有軟言細語,但卻能讓夏天先生如此信賴,這種結果任誰都不甘心,大概自己處在她的位置也會如此。所以娜塔儘量不去招惹她,只希望時間能夠磨平她的戾氣,而眼下,她沉默著走過去,也許微笑更好,但她實在無法對安雅浮出笑容,只有一號先生那般涵養好的男士才能做到如此,她只能讓自己儘量保持沉默。
她的沉默似乎更讓安雅生氣,她又吐出“爛貨”的字眼來辱罵她,她假裝沒聽見,走了過去,但她聽到其他女生和安雅說了什麼,然後幾個女生笑了起來,尖銳而大聲,似乎是故意笑給她聽的。
真是沒完沒了,她厭煩地走過去,雖然想哭,也想和這幾個人爭執起來·,但她明白,什麼都不做是最好的做法,她們想讓她哭泣,她就笑給她們看,她們想要以言語傷害她,她就該以自己的行動告訴她們,言語不過是一陣清風。
許多還算善良的孩子早已下意識地遠離她們,並非每個人都能忍受別人無端指責娜塔,這是件好事,至少表明安雅還有反對者。
那邊幾個女孩看她無視了她們,也覺得自討了個沒趣,便不再睬她。沒了讓人心煩的辱罵,她心情舒暢了不少,可心中的沉鬱無法輕易消解,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她努力回想自己的種種,也無法得出一個答案,最後,她在恍惚間走上基地的最上層,權當放鬆自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