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系統檢測:正常.....傳導系統檢測:正常......能源系統檢測:正常......各艙室氣壓系統檢測檢測:正常.......引擎檢測:正常......一級啟動開啟,低功率偏導護盾開啟......”柔和的女性聲音在“親王號”內部的主控室響起,“目前方位:蓋亞星系y114144596rt,標準星系座標:........目的地:地球聯邦y105180086vz4”
駕駛員們正忙碌地操縱著這艘龐然大物開始前行,在最高指揮室外,一大隊全副武裝的精銳士兵身穿CMC外骨骼動力輕甲,裝備著最先進的多功能爆能步槍,巋然不動地守在指揮室艙門之外,一名年約四十的女性正與一個棕發碧眼的滿臉肥肉的中年男人相對而視,很快,女性便緩緩嘆了口氣,她將滿是思慮的目光轉向隔壁真空的玻璃罩外,無數的星點在玻璃罩外點綴著黑黢黢的星空,既沒有靠近,也沒有遠離,亙古不變。
在外太空,不論是港口還是星艦上,你很難有白天和黑夜的概念,而飽受思念的親王妃更是如此,她在親王號啟動前就已經日夜不眠。
“親王號會在六到八天後抵達地球聯邦,”坐在對面的是女子的舅舅,這個棕色頭髮的中年男子焦躁地揉搓了倦怠的雙眼,為了將艦隊以儘可能高效地調動起來,他這三天每天都只睡了幾個小時,“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親王妃對他的半是敷衍的回答有點不滿,“倘若出了意外呢?”她厲聲詢問,“聯邦的意外絕非普通的意外,舅舅......“
黑手撓了撓肥厚的下巴,“我派了無數的“偵察哨兵”前往地球聯邦,他們回饋給我的情報裡暫時還沒有其他異常,第十三艦隊也向周遭的亞空間航道節點派出他們的“偵察哨兵”,目前沒有異常,這次事件多半隻發生在地球上。”
”我不想聽到”多半“這樣的字眼,“姬芮猛然站起身,憔悴的臉上怒容更勝,但很快她就強壓了下去,”他們有沒有嘗試登陸地球?“
”有過兩次,里爾(第二艦隊附屬第十三艦隊總司令)在給我的彙報中說過,他派出他們艦隊最先進的”無人偵察哨兵“嘗試過,但一靠近,就墜毀了,隨後又陸續派了各種型號的無人機,可無一倖免,他曾打算安排士兵嘗試降落護衛艦進入地球大氣,但被其他人勸住了。“
姬芮的手指攥得緊緊的,在手心還勒出了幾道深深的指甲印,“所以他們到現在也沒有任何進展。”
“沒人能理解那個罩子的本質,它讓人驚訝。有人提議用核彈頭大量轟擊能量罩,”黑手隨手從通訊器上拉出一道檔案,“地球深空研究所的科學家們正在預估大規模核反應釋放的能量是否會影響到罩子內部,考慮到地球上還有大量的帝國公民,里爾不敢輕易實施這個計劃,沒人敢確保核反應會對能量罩產生什麼壞的影響,也沒人確定要多少核彈頭才能擊碎能量罩,姬芮,我們不敢輕易嘗試這個方法。”他說的很明顯,這是里爾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地球聯邦有一百億的公民,第十三艦隊的大部分親屬也都在地球上生活,我們必須謹慎一點。”
“你們到現在只想到了一個自己都不敢確定的方法,”姬芮眼睛通紅,這讓身為舅舅的黑手有點不安,他很少見到自己的侄女流淚,自從她誕下自己最寶貴的女兒以後,他就再也沒見過這個看似堅強的女人的眼淚,現在,她看起來十分無助,和二十年前的到希裡時的喜悅是截然相反的兩種表情,但都流淚了。
黑手不知該如何安慰,只得保持沉默。他平日自詡對付在燈紅酒綠中遇到的女性有一套,但對自己的侄女,他竟然說不出一句話。
良久之後,他對著沉默流淚的姬芮乾癟癟地說道,“等我們到了或許他們就已經想出了辦法,想開點,姬芮。”
姬芮猛然被他的話激怒,她乾燥的嗓子吼出前所未有的尖銳叫聲,“我唯一的女兒生死未卜,你卻只能讓我想開點,我當初懇請帕爾讓你率領艦隊,是為了讓你這麼一個大男人安慰我的嗎,舅舅?”她的話讓兩人陷入更加冰冷的沉默之中,許久之後,姬芮站起身,“我很抱歉,”她朝自己的舅舅低低地說道,“我失態了,舅舅,我想去聖堂為兮瑞祈禱。”
黑手沉重地點點頭,“也替我為希裡祈禱,我衷心希望她安然無恙。”
聖堂乃是親王號為所有有宗教信仰的人提供祈禱的區域,位於親王號的後半部艦體的上層甲板,那裡顯得安靜而偏僻,對所有虔誠信賴銀河之母的信教徒而言,那是一個虔誠祈禱的好去處。前往聖堂時,不斷有艦員向她致敬,她收拾好心情,一邊為自己剛才的失態而懺悔,一邊又滿腹思慮地想著自己的種種。指責誰都無濟於事,她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盡心祈禱。
走了十來分鐘,聖堂的門自動為她拉開,裡面有著一座銀河之母的小石像,母親屈膝跪坐在三頭魔龍之上,溫和地凝視著來者,還有兩名叨唸經文的聖教士,他們閉目而視,與銀河之母的石像一齊安靜地接受每一位來訪者的禱告。千萬年來,聖母始終如一地庇佑著每一位信徒的心靈,姬芮希望她能給予自己心靈的啟示,能讓自己堅強面對,並希望能給予希裡一種冥冥之中的無形力量,讓她安然度過每一次危機。
她祈禱之時,兩位聖堂的教士睜眼,起身走出聖堂,很快他們帶著象徵神聖的燃煉水晶走進來。
某種溫和的海藍色火焰在水晶上緩緩燃煉,聖教諭旨中,這意味著聖母的靈魂在注視著心靈純潔之人,所以她多待了一會兒參加儀式。她不認得這倆位聖教士,他們看上去非常虔誠,年紀和帕爾相仿。兩名教徒用渾圓愉悅的嗓音祝福七神,工作完成得恰如其分,但姬芮發現自己在懷念自己在毗鄰星祈禱的聖堂裡的聖教士,那年邁的細小顫抖的聲調總能給予人安寧的力量。老教士已過世多年,他若健在,定會耐心地聽她傾訴希裡所遭遇的事情,體會她的感受,他一定知道女兒對自己有多重要,一定能教她如何擺脫糾纏的夢魘,趕走那揮之不去的陰影。如今,在這艘冰冷無情的鉅艦上,老聖教士,母親,父親都已然不在,他們總是無所不知,但如今只剩我一人,就連一直與我相依的愛人帕爾也離我而去,我卻是什麼都不懂,我甚至連自己的責任所在都不清楚。如果連這都不知道,我該怎麼來履行自己的責任呢?
起立之時,姬芮的膝蓋已僵硬不堪,但她並未得到啟示。或許她今晚還需來,唯有真正的虔誠才能打動聖母,她想,也有可能只是徒勞無功。
親王號越過一個又一個航道節點,穿行在無邊無盡的星空,而那如蝗蟲般掠過太空港口的艦隊則終日不停息地緊隨其後,好似跟隨母巢的群蜂。每當計時的電子鐘錶向她宣告又一個日夜的消逝,對姬芮來說都會增加又一重徒勞的壓抑,她日日跪在聖堂祈禱,對於任何想要求見她的,貴族,大商人,行星議長與星域總督,她都充耳不聞。她率領著遮天蔽日的艦隊,這支效忠於她丈夫的無敵艦隊發誓會保護她,但眼下,她仍然深感恐懼,她心靈中所藏有的那滿是懷疑與恐懼的敵人,遠非這支艦隊可以匹敵。
“你該見見他們,”黑手曾經告誡她,“你是帕爾的妻子,是親王妃,帝國西域三分之二總督和議長所效忠的物件,還有你的艦員,讓他們看看你的音容,他們便會明白自己為了誰而戰。”
姬芮疲倦地凝視著聖母雕像,她一如既往地溫柔注視著每一位信徒,“為了誰而戰?“她別過頭不再去看待那慈悲的聖母,而是以一種懷疑的語氣尖銳地反駁道,”舅舅,我還沒有被對女兒的思慮弄瞎雙眼,看看這些貴族,風塵僕僕,不遠萬里,看看這些議長,甜言蜜語,恭敬順從,他們本是人上人,每顆行星上讓人敬仰的領袖,你真以為他們是為了幾乎素未平生的帕爾而戰,還是為了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而戰,你以為他們為了誰而戰?我來告訴你,他們是為了他們的妻子,他們的兒女,為了保障他們的家園不被第二艦隊毀滅,他們才乘坐戰艦,橫渡星河,聚集在第二艦隊的旗幟下,以它的名義而戰,為它的到來歡呼,現在,我也要為了我的女兒而戰,你們無法幫我,第二艦隊無法幫我,這些聚集在我丈夫旗下的貴族精英們也無法幫我,我自然只能求助神靈,舅舅,“她最後以一個女孩的語氣固執地說到,”讓我一人獨處吧,”
黑手對他倔強的侄女無可奈何,正如從前那般,她的固執讓人喜歡,也讓人厭煩,黑手輕聲低嘆,無可奈何地轉身離去。
祈禱日夜不停息,她聽到太多艦員的議論,包括她的舅舅,她的堂兄,她的其他親戚,還有丈夫信任的手下,但她依舊堅持,並在恐懼與渴望中日漸接近女兒。
終於,他們在漫長而又短暫的時日裡接近了地球聯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