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生物醫科理工大學的實驗樓內,來此避難的學生絲毫不去注視白蜘蛛在高大茂密的校園綠化樹林中接近時發出的聲響,或者說他們強迫自己不去看。
一根根從欄杆,試驗檯,以及其他地方拆下來的鐵棍牢牢地焊接進了實驗樓周圍任何有縫隙的門窗,它們發出的金屬聲淹沒了不遠處的細微的攀爬聲——即將闖入的白蜘蛛群在實驗樓的牆壁,樓頂,乃至地下室周圍的水道,或者隱匿在附近防護林的樹影下,樹梢間,以及更為陰暗的排水的溝渠中,任何它們可以潛入的地方,它們都會在無人注意之下鑽入其中。
沒人願意去聽到北風中樹枝折斷的聲響,還有那預示著危險逼近的陣陣喉音,它們簡直和在樹頂潛伏的鳥兒鳴叫聲一樣微弱模糊。沒人想要嗅到腐爛的肉體和排洩物散發出的異味。木柴燃燒的濃煙和水果腐爛的氣味混雜 在一起,在下午三點左右的微風中飄蕩,完全掩蓋住了白蜘蛛對著自己同學的屍體大快朵頤後殘存的腐臭氣味。
那道光升起,警告被髮出來之後,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就回家尋找父母和親人的幫助,剩下的多半是寄宿的學生,他們發現無法坐往日裡慣常乘坐的磁懸浮高鐵回到自己的家,便躲在宿舍樓裡,過了兩天,尋求幫助的人們沒有找到警察,政府的聯絡也徹底中斷,不斷有人從首府跑來,一邊哀嚎一邊訴說著光束,白色“獵犬”,八隻爪的怪物,軍隊的潰敗,還有腐爛藤曼的各種讓人覺得光怪陸離的壞故事,那些故事糟透了,讓人很難相信。
一些明智,甚至可以說是膽小謹慎的人開始在這片實驗樓匯聚,實驗室的緊急防禦措施在沒有逃離學校的教授們的主導下被開啟,金屬窗緩慢降下,猶如流淌的流水瀑布覆蓋了實驗樓的所有出入口,慌亂的人剛一躲入就四處尋找自己的朋友,或是向別人訴說詭異的一切,但很快,他們就看到了流亡者口中的白蜘蛛和暗紅發灰的肉瘤藤曼,這些灰白的怪物不知從何時起就出現在學校周圍,它們四處屠殺沒有進入實驗室的人,將整個校園儼然化作一片殺戮的屠宰場,這讓藉著狹小的金屬視窗觀察校園變化的人幾乎發了瘋。有的人想要推開大門把在外面哀嚎求救的人拉進來,很快就被其他人制止了,更多的人則對著隨處可見的橫躺於馬路上的屍體嘔吐,發呆,祈禱,然後自救。
見識了白蜘蛛那可怕的堪比鋸刀的鉤爪,教授們要求學生髮動一切力量將所有看起來脆弱的地方堵上,這才有瞭如今的變化。雜亂的鐵棍好似監獄的鐵窗般封住了每一個肉眼可見的視窗,但即便如此,他們也能在不經意的一瞥中撞見可怕怪物進食的場面。隨著食物的日漸缺乏,出去成了大多數人的共識。幾乎有三分之二的人正忙著自救,有的人在縫隙間束起防護,有的人想辦法透過通風管道爬到外面的超市,有的人在裡面佈置陷阱等著白蜘蛛上門,自然就得有人想辦法把鐵棍磨尖做成武器打算衝出去。
“快好了,可為什麼還差一點,”一個扎著馬尾、身材苗條的臉色蒼白的年輕女孩笨拙地蹲在空地西北角上惱怒地嘀咕著,她上半身套著件尺碼略大的聯邦生物醫科理工大學的運動衫,佩戴著古董首飾,下半身穿著條九分褲腳的休閒長褲,她整個人瑟瑟發抖。蒼白的臉上長有些許的雀斑,一頭深黑色的長卷發披散開來,髮捲裡纏著精緻的小片羽毛。她是個容易神經緊張的女孩,總是不停地把垂在兩鬢的長髮挽到耳後,或是強迫症似地抿著嘴唇。此刻,她那雙小手正緊攥著一根鐵棍子,一遍遍對著樓梯石臺階的邊緣摩擦,卻時不時會擦個邊兒,好像臺階上抹了油。
臺階沒抹油,可實質上也差不了多少,她看到很多方便打磨鐵棍的臺階邊緣都被金屬磨得近乎光滑。
“這沒什麼,蘇夢,放輕鬆。”—個大塊頭男人在女孩身後看著她說,另一個同樣年輕的女孩也點了點頭,”你太急躁了。“
“那是因為別人都能做到的。”
在樓梯上,還有一個同樣磨礪著鐵棍的瘦個男人,他探出頭向下看了看,“蘇夢,別再逼自己啦。”
“我才不想逼自己,是外面的那些傢伙在逼我。”她繼續用兩隻手攥緊鐵棍的尖端緊緊杵著石階,磨了幾下,她又滑了手,她深深吸了口氣,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曾經白嫩浮滑的手心,先前因為手滑而劃破的傷口再度開裂,她抓起棍子,“昨天教授就定了主意,在我們開始陷入人吃人的困境之前必須拼死一搏,”自認是體力笨拙的女孩忍不住哀嘆道,“我寧可用棍子和怪物同歸於盡,也不想呆在這裡等著哪一天被人當作早餐吃掉,或者分享別人的屍體,那太瘋狂了。”
瘦個男子嘆了口氣,“好吧,你握著的地方離埠太近了,這會讓你使不上力氣。”
“不那麼近我根本拿不穩,”蒼白的女孩皺了皺眉頭,”我可沒你這麼大的力氣。“
“你只能如此,才能發揮作用。”女孩自言自語,又敲了一下。鐵棍直接從地上滑了出去,落在兩米以外的地方。
“該死!真該死!”蘇夢狠狠踢了一腳棍子,低著頭大口喘氣,但很快她又去撿它。
“你磨得也夠尖了,讓我來教你。”
樓梯上的男人走到她身邊,膝蓋跪地,想從她手裡輕輕接過鐵棍。蘇夢往後一縮,拒絕把鐵棍交出來。“抱歉,喬治同學,給我點時間,行嗎?我能搞定,我可以的。”她堅持著,單薄的雙肩在運動衫的包裹下繃得緊緊的。
她那一直旁觀著的女性同伴在一旁勸誡,“小夢,別逞強,這種事情交給男人做會做的更好。”
即便是多年的閨蜜,她也沒有聽這位學姐的話,而是抓起另一根屬於自己的備用鐵棍,繼續再來,先是試探性地輕敲了幾下樁頭的金屬帽,然後對準臺階邊緣,臺階已經夠圓潤了,她明白。
其實這並不是壞事。她已經努力使自己能握緊武器,在目前的環境下,這對她這樣一個女孩而言很有用。
食物已經耗盡,更窘困的絕境馬上就要來了,這群避難者已經在這裡集結休養了倆周多的時間,他們清點了實驗樓下小超市的食物,做了分配計劃後,便重整旗鼓,重新思考他們的未來——前提是如果他們真的還有未來的話。他們打算開啟大門,迎接白蜘蛛。這是一個瘋狂的舉動,在場的人很可能都會死去,但已經沒辦法了,沒人願意被同類當作晚餐,即便有寥寥幾個反對者,也很快被教授們的長篇大論給反駁回去,“我們是聯邦公民,星際時代的開啟者,”教授勸誡所有願意開門的人,“怎麼能因為怪物的逼迫而使得自己逐漸喪失道德,變得瘋狂?我們至少該拼死一搏,像個堂堂正正的星際公民。“他說的好沒道理,但贊成他的人很多。
所有,“我能行,”她給自己鼓氣,不論是今天,還是明天的計劃,她都明白,危險的情況下,她只能靠自己。
“你只需要像這樣讓尖頭落在邊緣……”大塊頭的男人站在女孩身邊,用他粗壯的胳膊舉起鐵棍示範起來,他那雙大手看起來似乎可以輕易箍住女孩的整個腦袋,“利用自身的重力和臺階的摩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