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也不算是吹牛,按照現在的勢頭,朝廷裡想惹他的人還不多,至少沒有敢明著來的,頂多就是讓自己派系裡的言官彈劾他,卻根本沒有什麼作用。
他上次帶著五百護衛去家裡拜訪羅西,擺出抄家的陣勢,大家都以為他一定倒黴了,沒想到過後皇上一句話都沒說,預設了他的行為。
說來也怪,況且回去的路上順帶破獲了一樁大案,白蓮教餘孽企圖在城裡伏擊錦衣衛都指揮使,他帶去的五百人也就因此有了合法性。這件事作不來假,那條商業街上也有近百家商鋪,那些人都是人證。
結果招搖過市的況且居然還立了一個大功。
那些想對付他的人都斂跡起來,誰也不想得罪他,萬一被他帶著五百甚至上千的錦衣衛護衛把府邸團團包圍,擺出一副抄家的陣勢,別的不說,嚇都要嚇死幾個,過後更是臉面無存。
況且當然能找出許多借口,以搜查白蓮教匪的名義就能搜查任何人的府邸,只要他不怕承擔事後的責任,現在看來無論他做什麼事,皇上都會甘心為他擔責,這就讓人沒辦法了,任何人來頭再大,勢力再強,總不能強過皇上吧。
練達寧此時臉色好了許多,他主要還是心裡天人交戰,覺得自己這樣做太對不起恩師徐階,等於賣主求榮一般。
當時的文官派系最主要的就是老師、座師、房師跟門生弟子這種關係,一旦形成這種關係,終身都要保持忠誠。
就像況且和練達寧,就是座師和學生的關係,只要練達寧倒黴,按說況且也就跟著倒黴,練達寧要是發達了,首先也是要提拔自己的門生,這種關係比君臣之間的關係還要牢靠。
另外就是一種家族派系,大的權貴家族,多少代來一門三公,門生弟子遍天下,由此形成了種種複雜的關係網,權力網路的中樞掌控在一個個家族手中。北京的權貴家族和沿海的豪族還不完全一樣,但這些權貴家族比江南、沿海豪族勢力更大更強,就是皇上和宰相有時候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這次放過白蓮教潛入京城的一行人,就是權貴家族全力運作的結果,皇上都得捏著鼻子認可,不過順勢改為一次秘密談判,也算是禮尚往來。
練達寧曾經有過一個時期臨近被罷官,那是徐階遭受眾人攻擊的時候,過後還是況且的老師陳慕沙聯合張居正保住了他,不但沒有被罷官免職,反而高升南京按察使,這裡面況且的功勞也不小。
“只要張相肯見我就謝天謝地了,什麼緣分就不想了,那本來也不是我的。”練達寧洩氣道。
那次張居正幫助他,的確沒他什麼原因,主要還是陳慕沙的面子,也就是說練達寧還欠著陳慕沙的偌大人情呢。
“老師不用灰心,皇上對徐相還是很尊重的,不會任人清算徐相的門生弟子。”況且道。
“皇上對師相的尊重也只能保住師相一人體面地退位,我現在得到你的幫助,也就能保住自身,別人估計都難逃厄運了。”練達寧既似慶幸,又有些悲哀,但現實又時候就是那麼的殘酷。
徐階門生弟子極多,在朝為官的卻還是少數,像練達寧這樣做到按察使的已經算是高官了,高拱要清算的話,練達寧絕對是第一批被清算的人員。
況且嘆息一聲,這種權力鬥爭,他當然不會介入其中,只要能保住練達寧就行,別人他根本不認識,想管也管不到那麼多。
高拱現在是大學士兼吏部尚書,妥妥的當朝第一人,他想要清算一些官員再容易不過了,就是皇上也不會干涉他的職權,更何況這些事皇上一向是聽從高拱的意見。
回到家裡後,況且叫人收拾出幾間客房安置練達寧的手下,練達寧則就住在他的臥室裡。
練達寧見到他家裡的排場也嚇了一跳,一百多個護衛把宅子防守得猶如鐵桶一般,這還是兩府精兵住在軍營裡了,否則他家裡就是個標準的軍營了。
“一直聽說你發達了,卻真沒想到能發達成這樣。”練達寧感慨道。
“這有什麼,不過是錦衣衛的派頭,跟別的官員有些不一樣罷了。其實我真還不喜歡這一套。”況且笑道。
開始時況且真不適應這些護衛住在自己家裡,覺得家裡變成了軍營似的,找不著原來的感覺了,慢慢的也就習慣了。
“這不是練大人嗎?怎麼掉水裡了,渾身溼漉漉的。”周鼎成迎出來,大聲笑著道。
他倒是眼尖,一眼看出練達寧神情不振,一副落水後被救上岸的樣子,至於說他溼漉漉只是形象說法,練達寧身上出的冷汗早就幹了。
“老周,聽說你也發達了,現在是四品官了,老天真是瞎眼了。”
練達寧知道周鼎成一直待在況且身邊,他鄉遇故知的確是人生一大快事,煩惱可以暫時扔到腦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