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是貴族們展示教養和風度的最佳場合。
春秋漫長的戰史上,到處都是可歌可泣的故事——譬如晉宋赭丘之戰,晉國的公子城與宋國的華豹乘著戰車,在戰場上相遇。華豹一箭射空,又拉滿了弓想再射第二箭,公子城怒吼‘不更射為鄙’(按照規矩,雙方應該輪流射箭)。
華豹居然當真撤下已經搭弓的箭……
公子城一箭就把他射死,又兩箭射死車右張匄。馭手幹犫此時手無寸鐵,公子城有意放過他,幹犫卻表示,不和戰友一同戰死有違軍法,催促對手趕快動手。公子城於是滿足他的心願,也射死了他。
先秦時期貴族之風度,可見一斑!
又如晉楚鄢陵之戰中,晉將郤至在戰鬥中連續三次與楚共王相遇,非但沒有衝上去‘擒賊先擒王’,反而每次都下車摘下頭盔、向楚共王以示恭敬。
楚共王則趁戰爭間隙派人送給他一張弓和一領斗篷,問候他是否受傷,郤至客客氣氣摘下頭盔回答沒有,並對楚共王表示感謝,又向楚國使者肅拜了三次才走。
壯哉!
這些故事,如今看起來似乎很荒唐、不可思議……
如果把源遠流長的華夏文明比作一個人的話,春秋戰國,無疑正是他的青春時代。
人在少年時,會有義薄雲天、熱血沸騰的少年意氣;會有衝冠一怒、仰天長嘯的青春熱血;
而華夏文明的青春時代,也自然會有意氣風發、氣度大於生命的風氣了。
此時此刻,各國的貴族、大夫們,正展現著不遜於其先祖的武勇和風度——
在兩軍兇險而血腥的陣線中,戰車如同移動的堡壘,不斷穿插、推進……立於戰車上的貴族、士、大夫們手持長戈和弓箭,他們居高臨下,向著敵人發動攻擊。
和遙遠的春秋之世似有不同——現在,是一個禮崩樂壞的時代。
戰車下面計程車卒們早就忘了郤至和楚共王的故事,拼盡一切力量,想要殺死更多的敵人……站在戰車上面居高臨下勇猛作戰的貴族們,誠然可以有更大的殺敵效率,但是面對冷箭突襲的時候也是最多的。
但戰車上的貴族、大夫們卻不以為意!
譬如大楚國的平陸君,現在正站在一輛左衝右突、如同失控一般的戰車上,放聲大笑,手中的長弓一次次拉如滿月,每一次手指微抖,都能取走一條敵軍的性命。
……
平陸君一脈,武勳世家也。
在大楚的眾多貴族中,這廝算是鐵桿的楚王親信之一……早在熊午良和昭雎、景充對峙的時候,平陸君等少部分武勳世家出身的貴族,就曾經堅定站在曲陽侯這一邊。
等到靖難之役的時候,像是溫蚺、平陸君等貴族,也都是遭受昭雎一派迫害的一方。
當然,他們抗住了曾經的迫害,再之後的回報也是極其豐厚的。
溫蚺那就不用說了——實打實的大楚新貴、大楚無敵艦隊的總統領、楚王身邊炙手可熱的大貴族;艦隊揚帆海外,除了給楚國帶回源源不斷的利潤之外,溫蚺全族也跟著掙得盆滿缽滿。
至於平陸君,也跟著熊午良在嶺南拓荒、殖民海外等活動中大發橫財。
如今的平陸君一脈,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封地偏遠、家道貧弱的小貴族了——在大楚,平陸君也是頂級貴族之一,炙手可熱、位高權重、而且深受楚王信賴。
此刻平陸君豪邁大笑——所乘的戰車上共載三人,除了平陸君本人和他的嫡子之外,擔任‘車右’的,則是另一位楚國的大夫……三人車組盡情馳騁,殺得興起。
即便是在眾多引人矚目的戰車之中,平陸君這一乘,也算是最惹眼的那一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