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袈裟的和尚狂奔而來,可終究是晚了一步。
吳慶的身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再無聲息。
“阿彌陀佛。”
來人雙手合十,注視著那倒下的屍體,目露悲憫之色,嘆道:“小友若想離開,憑自己的身手足以做到,何必再造殺孽呢?得饒人處且饒人,如此殺心之下,諸事纏身,一樁一件,平添冤孽!”
顧擔眼露寒芒,目光不善的看著來人,怒道:“不悟禪師莫非誦讀佛經誦傻了不成?殺人者,人恆殺之。想要我的命還不算,連嬰孩都不願放過之人,竟也能讓禪師生出善心以待?”
來人,赫然便是那不悟禪師。
看上去是得道高僧,實則並不熱衷佛門的清規戒律,自言“不悟”。
昔日墨丘剛剛走出武館,欲施展心中抱負,伸張道義之時,還曾在鼎盛樓中與其交手過一招,最終也憑此壓服眾人。
轉眼間十年已過,未曾想再次見到此人,竟已成這般滿口胡言的模樣。
不悟禪師雙手合十,鋥光瓦亮的腦袋在夏日熾熱的陽光下好似有金輪顯照,看上去還真與得道高僧一般無二,開口道:“佛祖亦曾割肉喂鷹,以身飼虎。畜猶如此,何況人乎?”
對於這種張口就是大義,實則什麼事都沒做過的王八蛋,顧擔毫不留情的譏諷道:“既然如此,那能否麻煩您去地下給他超度一下,順便再去問問你的佛祖,他該不該死!若我錯了,還要勞煩您託夢一番呢!”
凡塵一世難過百,十年間足以改變太多事情。
當年的不悟禪師不尊佛門的清規戒律,乃至被趕下山門,自此酒肉來者不拒,行事灑脫而快意,雖不在乎虛名如何,看起來還真有幾分高僧風範。
可如今張口便是護生之言,閉口又唸誦佛祖教化百姓之言論,聽著卻讓人心中無比厭惡。
真小人並不比偽君子要強什麼,可起碼不會說些歪曲事實之論!
“阿彌陀佛。貧僧佛法略通,然行事終究不為佛門所容,佛祖定不會見我。塵世如苦海,在此世之中,便如行走那阿鼻地獄之間,何嘗不是一種揹負罪孽之罰呢?”不悟禪師心平氣和,寶相端莊的回答道。
“好話壞話,那可真是讓你說盡了。”
顧擔搖了搖頭,上下打量著看似改過一新的不悟禪師,說道:“可惜啊,縱使滿口微言大義,也不過是一個皮囊而已。十年前,你已名動皇都,而墨丘籍籍無名。那時墨丘的武藝雖高於伱一等,卻也並非雲泥之別。
十年已過,墨丘名動天下,更願為蒼生捨命奔走,墨者三千追隨其左右,除暴安良,行俠仗義,摩頂放踵,死不旋踵,為利天下,自苦以極,雖死無悔,萬人敬仰!
而你,十年間竟毫無半分做為,未聽聞過任何事蹟,又做成了哪門善舉?竟還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不悟禪師聽著顧擔的言語,那本是寶相端莊的臉上,也不由得泛起絲絲苦澀之意。
十年間,真的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萬壽仙宮、夜降天星、方士失寵、焚書坑術、墨家崛起、邊疆大敗、四國聯軍、群雄並起,直至墨丘出手,弒帝而終。
如果這十年裡有一位天命之子的話,那個人非墨丘不可為之。
十年前他的名望比之墨丘還要更高上幾分,可十年走來,未進一步不說,終究還是變成了自己昔日最討厭的樣子。
究竟是人各有命,時也命也,還是他本就吃不得那般苦累,又不願放下心中所求?以至於最終變成了個四不像。
既不能如少年時那樣謾罵清規戒律,遊戲紅塵;又不能如得道高僧那般得悟通達,教化萬民。
有佛皮而無佛骨,有佛性而無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