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下了有多久,四人就這麼一直趴著不動,快要跟這個雨棚融為一體了。
我不斷跟自己說,我是一株植物,是一坨鳥糞,是一張被人丟棄,然後鬼使神差來到這裡的衛生巾。然後我又跟自己說,雨棚下面的也不是喪屍,而是一個個彈簧,一匹匹野馬,一隻只不安分的小豬。一旦我這麼想了,天空豁然開朗,痛苦反倒成了一種享受,我感覺自己就像睡在一張稍微特別的按摩床上,連大雨都成了一道絕佳的風景。
又過了很久,雨才漸漸變小,雨棚的震動也越來越輕,最後歸於平靜。我回過頭去,身後的三人自然也是一副落湯雞模樣。連眼鏡都掛滿雨珠的陸風揮了揮手,示意繼續向前走。
雨棚還有點溼滑,但終究比雨中好了許多,我們慢慢前行。這個時候,一輪皓月終於從烏雲中破繭而出,吸收自恆星的微弱光芒像一層薄紗輕輕覆於大地。
食堂的輪廓終於出現在黑色的大地上,我小心翼翼地站起來往前後一看,我們不遠不近,正好在風雨走廊一半的位置上。
我的老天,這五百米也未免太長了吧。這時夜風一吹,我腳下一滑,差點又要跌下去,我趕緊四腳一趴,伏在棚上,由於這一下動靜太大,棚下的喪屍又興奮起來,於是又一陣上下顛簸。我後面三人沒好氣地罵咧了幾句,我只好諾諾道歉。
經過剛才一陣大雨洗刷,夜空已經完全放晴,浩瀚宇宙在頭上敞開,猶如一個立體穹頂,繁星如墜,月圓如盤,校園的夜空以一種陌生的絕美姿態鋪陳於眼前。我從未在學校裡看見過這樣的星空,我想,自大爆發以來,人類活動急劇減少,城市癱瘓,可與此同時,光汙染卻幾乎絕跡,於是才造就了這樣美麗的夜空。也許,對於人類的滅頂之災其實恰是這個星球的福音。
我想起一本叫《槍炮、病菌與鋼鐵》的書,書中講述了人類在文明程序中曾致使過許多物種滅絕,其中為人熟知的紐西蘭恐鳥和模里西斯渡渡鳥正是由於人類的突然入侵而無一倖免的。我又想起了人類現在的處境,處於滅絕邊緣的我們不正與那些屠刀下的渡渡鳥、恐鳥以及成千上萬遭我們屠戮的物種一樣嗎?
我們自以為空前絕後的、史無前例的悲慘遭遇,事實上在千萬年來在別的物種上早重複過上千遍了,我們也無非是再重複一次這個過程罷了,對於世界來說,人類的存在也許真的可有可無……
我一邊悶著頭向前爬,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這些事。這個時候,陸風突然低聲喊道:“李晨,你們走得太快了!”
我回過頭去,陸風正在身後20米左右的距離看著我。
一瞬間,我們幾乎同時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我們為何能直接看見對方?
“小琳呢?”我們同時發出了驚呼。
我茫然四顧,可是我跟陸風只是空蕩蕩,沒有一個人。不詳的預感瞬間灌滿我全身,她不可能在我前面,更不會在陸風身後,那麼,只有一個可能性,她在……
月色如水,寒冷逼人。我心亂如麻,千頭萬緒。
我閉上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還什麼事都沒發生,要是真的出什麼事,下方肯定早就騷亂起來了。但要沒出什麼事她又會在哪呢?從陸風與我幾乎同一時間發現小琳不見了這點來說,她消失的時間應該不會太長。
也就是說——我在心裡推測道,她身處的地方可能短時間裡沒有危險,但卻危機四伏、十分兇險,而且憑她自己的力量肯定無法脫險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