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剛至,首輔徐績府邸上便已燈火輝煌,一派喜氣。
正室雲氏靜靜諦聽著院外的歌樂沸響,絲毫不為所動,指間的佛珠卻是越轉越快。
“娘……女兒命薄,再不能長侍膝前了,明日我便去白雲庵修行,再不入家門一步!”
她身前的碧衣少女不過二八,眉間漾著深愁,說話間,已是淚落如雨。
“嬰華,你是要逼死為娘麼?!”
雲氏低低說道,聲音幾近悽絕。
雲時在旁坐著,也不禁為之動容,他開口勸解道:“何至如此?姐夫雖然熱衷仕途,卻也不會全然無情,宴飲過後,我再找他細談!”
“阿時,你還不夠了解他的為人……”
雲氏夫人苦笑著,雙眼徐徐睜開,竟是前所未有的冷冽——
“你姐夫在景淵帝手裡並不得意,幾個閣臣裡,就數他無足輕重,如今卻憑著迎從今上的大功,乍然成為宰輔——他心裡何曾不知,今上是用他來暫時過渡,以安人心,所以,他要上串下跳著,為自己構織人脈靠山。”
“所以就要拿親生女兒的姻緣來作踐麼?!那個王尚書的兒子臭名昭著,我死也不嫁!”
徐嬰華低泣著,言語之間,對父親滿是怨憤。
喀嚓一聲,雲夫人手中的佛珠彷彿也受不住這窒息的氣氛,竟碎裂兩半。
“我不會讓他為所欲為的!”
雲夫人森然道,美眸中閃過一道厲芒。
“大姐,你要做什麼?!”
雲時不禁一驚。
“他這幾年偏寵側室,又因她生了個兒子,越發肆無忌憚,把我們母女視如芥草……”
她微微冷笑著,聲音越發怨毒,“且等著……”
雲時看這架勢,知道姐姐不會坐以待斃,於是輕嘆一聲,也不再勸。
“無論如何,場面上還是先應對過去吧——前院正是宴酣之時,你要讓那女人繼續鳩佔鵲巢,與姐夫並肩齊坐嗎?”
這一句果然奏效,雲氏咬牙不語,半晌,她起身更衣,又吩咐身邊心腹丫鬟道:“替我去取那左側第三格的藥瓶。”
聲音雖然漫不經心,卻帶出隱約的陰冷。
雲時陪伴長姐來到前院,卻見高堂之上,兩排鶴頂壽花的金絲蜜燭,燃得堂上明如白晝,樂工早已或坐或跪,陣式齊整浩大,吹奏出滿室絲竹悠揚。
此時華燈高照,滿堂皆是簪瓔顯貴,奇香氤氳間,黑檀木的席面上流水般上了珍饈佳餚,賓客們觀賞著殿中歌舞,或是談笑,或是低語,或是半醉倚於案間。
那王尚書家的公子酒意上湧,正在高談闊論,他眼神甚好,跟幾個紈絝權貴一陣耳語後,竟似在指點著樂伎行列。
不好!
雲時眼色一冷,只聽有人高聲笑道:“教司坊調弄的好絲竹,卻不知那屏風之後藏有何方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