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重新歸位,依舊我是白棋他是黑子。吸取上一局的失敗經驗,我重新整頓棋局分佈,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深思熟慮,多走一步就多一份驚險,就像是人生一旦走錯了一步就再也回不去了。
局勢已經大致看好,我淺笑著朝他擺手,“殿下先請。”
他一點都不拖泥帶水,想都沒想就順手就將棋子落了棋盤。
我亦果斷放下,下棋的都是聰明人,敵不動我不動,跟著他一個子一個子的下。
桌子上新添的熱茶,冒著騰騰的熱氣,在兩人的視線間升騰纏繞,如煙如霧。彷彿是一個迷宮,對面的兩個人相互猜忌著彼此的心,時間彷彿定格在這一棋局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走,手中的棋子已經所剩無幾,兩人的棋盤上已經堆滿了對方的棋子,這一局便下了差不多一個時辰。這一局不比上一局輕鬆,之前那局我至少還能摸索他的出棋之意,透過一個人的棋藝可以通讀這個人的性子,他心思縝密,沉著冷靜,能動徹他人的意念,若有一天登上子虛九五之尊或許是個受人愛戴的明君。
手中的棋子越發見少,而我卻始終看不清局勢。棋子猶如我的籌碼,每走一步都可能會影響我的勝負,其實我倒是不在乎什麼勝負,只是想看透他下棋的方式,從何入手再如何收手,怎麼力挽狂瀾地僅憑一顆棋子就能扳回整個棋盤。
不得不說這是一盤好棋,我們不相上下,實在是棋逢對手。
他又執起桌子上的茶杯,像是在思考著什麼,我亦是如此,縱觀整個局勢,前有狼後有虎、進退兩難,兵不厭詐,扭轉乾坤,只需一子填入我的棋局,對方便再也無力迴天了。
這一局,我勝了。
他喝著茶,眯著眼睛笑道,“好棋。”
我抽手將棋子收起來:“殿下過獎了,若不是殿下有心讓著,我怎會大獲全勝,實在是獻醜了。”
太子雖然輸了棋,但看起來比我興致還要高,“你原本資質不錯,一點就通,本太子可沒有讓著你,與你奕棋實在是有趣,本太子終於棋逢對手了!”
與太子下棋花費時間長而且勞心勞神,整個精神都要緊繃,但是,居然前所未有的暢快。太子亦是如此,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樣強勁的對手了。縱然我已經全力以赴,但還是覺得無比吃力,其實懂棋的人就能看得出來,太子讓我一棋,如若不是他那一棋,我看來也是沒有勝券在握的優勢了。
與我奕棋,第一局發揮正常水平,是為了激發我想要勝利的慾望,而第二局重在看清我每一步棋的出處,但是卻在最後神出鬼沒地讓我扳回一局。此人頗有大將風度,是個君子。
只是下了兩盤棋,卻已經夜半三更,天空黑得叫人生畏,頭頂烏雲密佈,時不時的閃電讓人措手不及,大風颳在樹葉上發出沙沙的響聲,看來今晚會有雨,而且是大雨。
縱然意猶未盡,但今夜確實不是下棋的好時候。
他釋放了心裡的一些怨氣,心裡變得暢快,說話也變得大聲起來,“夜深天氣有些涼,韻寧你早些歇息,以後時間很多,改日找時間再切磋一番。”
“一定。”
他突然叫我一聲韻寧,聲音低沉中帶著些沙啞,好像我們認識了很久,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濃重,我恍惚意識到自己已經出來了那麼多日,意識到我離天越已經那麼遠,意識到我現在的身份是天越和親公主韻寧。
我先起身走進屋,透過窗戶看見嬤嬤走過去又給桌子上的茶壺裡添了一點新茶,茶氣撲在太子的臉上,泛著一股股白煙,他慢慢的拿起茶杯浸進嘴裡,如此的悠然自得。
一天前還拿劍對著我的脖子,如今卻心平氣和的同我下了一天的棋,性情變化得這般快,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又或者說是我多慮了。
他這個人我始終都看不透,但是心裡還是相信他不是個壞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得不開始相信其他人,多麼美好的事,多麼美好的人我都覺得背後隱藏著一副醜惡的嘴臉。一個人的心冰凍得太久,無論是怎麼的熾烈都不足以融化。
之後的日子我與太子會隔三差五的下棋,手中是香醇的梅子茶,對面是難逢的奕棋對手,一盤棋下得是否有趣取決於兩個下棋的人。不知道是他又刻意讓著我還是怎麼樣,我們居然不相上下,幾乎是我贏一局他贏一局。人生就像一盤棋,你走對了這一輩子都可能好過,若是走錯了後果不堪設想。
聽嬤嬤說太子和子虛國陛下的關係根僵,幾乎沒有什麼聯絡,一般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幾年都不會回子虛,這個子虛太子不過是一個名存實亡的空頭銜,而我便是子虛陛下用來縫合他們之間那道裂縫的那個重要的人。那個太子看得比命還重要的人,一夜之間就被自己的至親殺死,這樣的深仇大恨一個小小的我又怎麼能化解呢?或許太子和我一樣一輩子都不能對那些傷害過自己的人釋懷。
想想我已出來數日,沒有一點下落,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子虛我當然無從過問,但是也沒有給天越沒帶回一點訊息,但是我半路遇刺的事想必也已經傳到了天越,我想那些想要我命的人都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我與太子的關係緩和了許多,至少不是拿著刀劍講話的。嬤嬤以為我們之間大有進展,居然時不時開起了我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