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楞的是皇后的話,楞的也是田璇璣此人,她雖年華匆匆,卻特異於世間。
田璇璣是田氏的嫡長女,出生時就有異象,是時,生母院內紫薇盛開,故乳名紫薇,她早慧,幼時不像其他幼兒愛哭鬧,而是常愛笑,故又有諢名阿姿,田氏一族甚愛之。三歲啟蒙不過一月就已識千字,五歲成詩《詠鵝》,雙親大驚,為護周全將她寄名國寺內,更名璇璣。
璇璣十歲擅文,作《陋室銘》贈寒門學子,才名初顯,同年舞象宴上作《長歌行》,憑“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一句一舉奪魁,成為了當年的女狀元,隨後兩年又以《臨江仙·詠柳》和《春江花月夜》蟬聯魁首。
有她一代,同輩女皆為陪襯。
詩詞一道,文壇大家都嘆不如,女子間只有任氏任嬰能憑時文與她並稱“大梁雙姝”。
田璇璣雖然出身名門,又才名在外,卻在寒門子弟中聲名也好,只因她不以門第取人,《陋室銘》至今仍是許多寒門子弟的必讀文章。
直到去年夏季。
田璇璣日漸病重,不再活躍於人前,同輩女子這才有了出頭的時日。去年秋闈的殿試題出自《論語》,有人曾藉此去問詢田璇璣《論語》。璇璣沉默半晌道:“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
雖然這個說法無從考證,可田氏一族並未出聲闢謠,想必真是田璇璣所言。至此,世人才知她時文或許也是上佳。
別人不知,可明月知道,她冬日裡曾陪長兄見過田璇璣最後一面。當時兩家的訂婚還未提上明面,田璇璣已經日漸病重,璇璣求雙親收回信物,以免耽誤明景娶親,因此外人不知這段淵源。
卻不知,明景亦是多情人,他年後去國寺,正是代田璇璣侍奉佛前。
皇后這句問話,讓明月恍如隔世:“璇璣言,女子、小人一說不敢苟同,何況,子亦見南子。”
皇后微微一笑:“敢這般說聖人,果真是奇女子了。”
明月也笑,敢稱匹夫,又敢言南子,這話若非是田璇璣說的,恐怕早被儒家學子口誅筆伐,罵了個狗血淋頭。可越是這樣,越叫人遺憾,沒見過田璇璣的,往後只能在他人隻言片語中拼湊出這個傳奇女子短暫的一生。
皇后頷首不再復問,而是叫了下一位秀女的姓名。明月垂首退回原位,雖只與皇后說了兩句話,可自己推崇的人也被他人認可著,叫她忍不住心生親近之感。
待這一批秀女盡皆問話完,便由中宮的掌事姑姑唱名,果不其然,明月正在能入掖庭習禮的名單之列。
經由中宮初選透過的官家秀女今日將同入掖庭,與早三月入皇城的平民秀女再習禮十日,期間經由禮教姑姑向太后及皇后呈上品評,再定位份或遣返原籍。入宮後的貴賤只看這十日了,同樣這也是在給平民秀女們一個機會。
明月隨引路宮女入昭華宮東殿,這兒的都是已過了初選的秀女,放眼望去也不過十幾人罷了。這裡沒有往來的宮女黃門,況且過了初選是輕易不會遣返的,眾人便三三兩兩說著話。
見明月入內,眾人目光多有變化,有暗道又多一競爭對手的,也有報以微笑的。
“姐姐!這裡!”
明月聞聲看去,果然還是剛才那個小姑娘,這回她又舉著一個蜜桔了。明月笑著近前,這才有機會與她見禮:“明氏明月。”
小姑娘頓了一下,將手中蜜桔放下,端端正正回了一個禮,這禮舉重若輕,仔細看看怕是要比明月還要規整:“姬姓趙娰。”
明月心下驚訝,她猜到小姑娘身份貴重,沒想到竟如此貴重,她竟是五大名門之首的趙氏女。
明月口中的氏和小姑娘的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若嚴格來說,小姑娘當叫“姬姓趙氏”。大梁建國已渝百年,就是其他四大名門也不再強調姓氏之分,唯有平陵君的後代一脈才仍承這個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