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生起身朝著忘川的盡頭走去,一步踏出便有千米之數,行於忘川之中,立於億萬亡魂之上。
比寒氣更加寒冷的是孤寂。
時不時他會將一個殘魂撈起來,如看電影一般觀看對方的生前,算是忘川之中少有的娛樂。唯一讓李長生有些遺憾的就是這種娛樂並不樂,修士魂歸天地,而凡人落入忘川。
有人說是因為修士明悟本心,所以不需要忘卻憂愁。而凡人身處紅塵,需要洗去一身汙穢方能轉世。
李長生目前不知曉這種說法是否為真,但凡人確實是一身汙穢,過得太苦了。
生老病痛,喜怒哀樂。
他再次俯身,撈起的是一個富商之魂。他身穿粗布麻衣,頭頂財氣與功德。
如此之人,過得應該圓滿吧?
“……我名王平保,出生農家,一介平民百姓。後靠著倒賣私鹽有了些家底,又走了大運搭上了貴人,成了一地富賈。”
“……我救濟窮人,接濟百姓,為家鄉建橋搭路。長年累月下來,在有才的同時又有了些許名聲,人們都稱我為王大善人。而我小惡不多,大惡沒有,也算是對得起這個名頭。”
“……我連納好幾房小妾都不曾得一子,好在上天眷顧中年得女,視若珍寶,取名寶兒。然造化弄人,寶兒天生痴呆,老天負我。”
“……五十知命之年,我自知命不久矣,又始終尋不到值得託付之人。於是便在一天夜裡尋來一條麻繩,將小女勒死。她哭著與我說,爹爹寶兒知道錯了,寶兒一定學聰明。”
“已享受25載豐衣足食,就不必再吃剩下的人間疾苦。爹爹來世,予寶兒做牛做馬。”
終,富商上吊自縊而亡。
李長生親手放下殘魂,沉默了許久,低頭繼續趕路。
走了大約十幾日後,他又忍不住再次撈起了一個殘魂,一個滿身貴氣的殘魂。
身穿官袍,頭頂貴氣,官拜宰相。
“寒門出身高中狀元,最終官拜宰相,如此圓滿否?”
李長生提問道,殘魂沒有任何自我意識,但記憶已經代替他搖頭。
“……我本寒門出身,祖上三代曾入朝做官,官拜四品。後家道中落,到我這一代連名分也不剩了,與普通農戶無異。父母省吃儉食送我去私塾,而我也不負父母之望。”
“……我有一青梅竹馬名玉娘,小康之家,祖輩曾是地方父母官。十五那年她風華正茂待嫁於閨,我上門提親,一身窮酸氣被拒之門外。玉娘想與我私奔,讓丫鬟送信,言七夕之時城外涼亭見,我未去。”
“……兩袖清風,怎敢誤佳人。”
“……後玉娘與城中一戶富家公子成親,而我也早早的進京趕考。蹉跎10年之後,終於考得狀元歸鄉,才知玉娘已自縊於涼亭。”
“……我官拜宰相,位極人臣,上啟皇上下扶萬民。平生不曾貪一墨,死時家產僅30兩,然小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