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虞楚,眾人不免又想到了幾個月前因顧悅之妻虞氏身份有假而鬧出的一則醜聞,身為會稽虞氏的族長,竟然能容忍接納一位伎子身份的女人來作為他們虞氏一族的嫡女,這其中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情呢?
“臣不知道此女之身份,臣被此女矇蔽並受制於她,任她胡作非為,臣有愧。”
“臣願辭官歸隱,永不問世事。”
那時的虞楚在佯裝了一番自責請辭後,最終還是被太后與陛下留了下來,但當陛下問及他是如何受制於虞氏那個女人時,這位雲淡風清頗有一番名士作派的虞氏族長又吞吞吐吐的不敢說話了。
其實誰都知道,這不敢說的原因大抵還是因為數年前會稽虞氏舉義旗振壓沈士居叛亂之事,會稽虞氏之興正因吳興沈氏之敗,虞楚也曾在中正考核之上幾番阻攔並刁難沈黔阻他入仕,無非就是害怕吳興沈氏復起之後對其有報復之心。
可現在虞楚這又是鬧得哪一齣呢?從前肆無忌憚的打壓,今日竟然主動站出來推舉沈黔位列三公之位?難道是打壓不成,又開始曲意奉承了麼?
無數聲音在耳邊迴響,虞楚低眉垂眼,嘴角微微牽扯一絲冷笑:我這當然不是曲意奉承,好戲還在後頭呢!我就不信你沈黔真的敢做上這三公之位,天之道損有餘而力不足,凡事過猶不及,必盛極必衰,現在也該是你沈黔衰落的時候了。
果然這時便有大臣們站出來反對道:“沈黔年不及弱冠,如何能做到三公之位?這將置朝中的那些老臣為何地?陛下,臣以為不妥。”
“有何不妥,甘羅十二歲拜相,沈黔雖不及弱冠,但有志不在年高,高位者自以賢能者而居之,有何不妥?”虞楚說了一句後,又看向顧鈺道,“除非,沈氏黔郎是想效仿逸少公與安石公,歸隱山林,蓄養聲望。”
看到虞楚的這副作態,司馬嶽眉心微蹙,十分不悅,心中自然也明白虞氏此番用意在何處?無非就是想利用顧鈺來激起士族們的聯合反抗,三公之位自晉之一朝也只有年及不惑者計程車族首領能當,不但需要才能,也需要一定的資歷,驟然提拔一個少年必然會引起那些高門士族的不滿。
司馬嶽也並不十分想留顧鈺在朝來面對那些層出不窮的迫害與危機,於是便看向顧鈺道:“沈愛卿有何言?孤願聽從你自己的意願?如若你想歸隱,孤也允准你以侍中之身份退居家中休養。”
沉默許久的顧鈺這才抬起了頭,含笑道:“陛下,既然虞使君都這麼說了,臣願領司空一職,報效朝廷!”
幾乎是顧鈺這話音一落,在場的所有人皆是啞然失聲,虞楚更是張大了嘴,怔愣的看向顧鈺:按理說,陛下有賞,你不是要佯裝一下辭官不授的麼?這小子是不是太過年輕不懂規矩。
在虞楚的震驚中,顧鈺神色坦然,再次道了句:“陛下,除了司空一職,臣還想求陛下一賞賜。”
你還想要什麼賞賜?竟然還有如此厚顏無恥向陛下討賞的人。
虞楚心中正譏笑腹誹著,就聽司馬嶽道了聲:“你說。”
這時,顧鈺又接道:“臣之父沈勁想要求見天子,請求天子為我祖父沈士居平反。”
這句話一出,陡然間,場上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每個人都變得呆若木雞,旋即又有不少人露出瞭然的神情。
果然這個沈黔一路走到今天,還是將這句話說出來了!從前的立名立信,入仕為官,甚至是北伐建功,所有的這些努力其實也便是為了今天的這句話吧!
司馬嶽一時也有些愣住,旋即眼眸溼潤,欣慰含笑,他知道這句話顧鈺早就可以說出來,她不說不求他是不想為難他,不想讓他揹負昏君或是獨斷專行的罵名。
所以,她靠著自己積累聲望一步步走到今天,靠自己的努力甚至數度身陷險境去實現這個目標理想。
在一片靜寂之中,司馬嶽亦是沉默了良久,終道:“孤,恩准。”
緊接著,命內侍宣沈勁上殿。
內侍亦一聲接一聲的高喊道:“陛下有旨,請沈勁上殿!”
“陛下有旨,請沈勁上殿!”
沈勁如今還是庶民,原本是沒有資格進臺城面見天子的,所以當這聲通傳自太極殿傳至臺城之外時,守在臺城之外的沈勁幾乎狂喜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