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謝玄的催問下,謝安石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示意他坐了下來,就著案几上所擺放的一盤棋局,好似推心置腹的問:“阿遏,你覺得,你喜愛一個人,最能給她什麼?是喜她之所喜,愛她之所愛,給她尊重?保護?還是將她圈禁在自己身邊,折去她的羽翼,只讓她成為你的附屬?”
“三叔父為何這般問?”謝玄更覺心中不安,露出質疑。
謝安便道:“三叔父今日便以一個情字與你辨上一辨,你看如何?”
謝玄不明所以,沉吟良久,方才點頭施禮道:“好,還請三叔父賜教?”
“你對十一孃的情是什麼?”
“我不想讓她受到任何傷害,只希望她能永遠留在我身邊,讓我看著她,看著她一切安好,我便心滿意足。”
這是發自內心的一番肺腑之言,甚至謝玄說的時候,眼眶之中都情不自禁的有晶瑩滾動。
便連謝安禁不住都有些動容,他輕嘆了口氣,又道:“阿遏,那只是你自己一個人的想法,如果你愛的這個人,她心懷天下呢?”
謝玄愕然抬眸。
就聽這個儒雅的大名士說道,“阿遏,我們每個人都是生命的個體,都有自己的思想,自己想要走的道,哪怕這個人是與你共渡一生的人,她也不可能會完全依附你的思想你的道而生,你覺得你想將她永遠的留在身邊就是給予她最好的保護,那麼這些並不是她想要的呢?”
謝玄再度驚愕沉默,旋即似想到什麼,訥訥的問:“若是如此,那麼依三叔父之見,給所愛之人最好的保護應該是什麼?”
“成全她的道,便是你能給她的最好的愛之方式與保護。”謝安這般回答。
聽到這個答案,謝玄的心中更覺似有冷電劃過,一種極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直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壓下心中惶恐的情緒,問:“三叔父現在可以告訴我,她即將要走的道是什麼了嗎?”
看到謝玄眼中不安的情緒更甚,一雙眸子好似琉璃一般晶瑩易碎,謝安再次沉沉的嘆了口氣,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將顧鈺曾與他的一番對話道出來。
而隨著他一字一句的道完,謝玄那極力剋制住的情緒便似瀕臨絕境一般的轟然迸發。
他手足無措似的顫抖了良久,才看向謝安石道:“所以,這便是三叔父讓我成全她道的理由嗎?”
“阿遏”這時連謝道韞都忍不住喚了一聲,忙走到他面前來,寬慰道,“阿遏,此事你不能怨三叔父,十一娘有所求,三叔父也是不得已,而且這件事情確實只有十一娘可以做,她有才華有智謀,能得桓溫賞識,桓澈亦不會傷害她,她在龍亢桓氏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我謝氏亦會派人暗中保護她。”
她話剛說完,就被謝玄一把推了開。
“古來行間者,誰能有什麼好結局,夏有妹喜,周有褒姒,西施沉河,貂蟬亦不知所蹤,你們有沒有想過,她現在是我的妻子,我娶了她就要對她的一切負責任。”
他搖了搖頭,又喃喃的道了一句:“不,所有的理由都不是理由,真正的理由就只有一個,那就是你們還不夠在乎她,不然,你們不會讓她走!”
說罷,他竟轉身頭也不回的向外奔了去。
“阿遏”
謝道韞正要去追,卻被謝安喚了回來。
“讓他去吧!他總能想明白的。”
謝安有些無奈又傷感的嘆了句,謝道韞亦倍感憂慮,道:“三叔父,還請您不要放棄阿遏,阿遏自小受您教導,一直尊您為師,對您所說過的話從來都毋庸置疑,可自從有了十一娘,他便在情感與理智的天秤上失了衡,我亦從未見他如此誠惶誠恐患得患失的愛一個人,直將這份感情深刻在了骨髓之中。”
謝安搖了搖頭,含笑道:“阿元多慮了,阿遏重情這並不一定是什麼壞事,只是……”
後面的話還未說出來,謝道韞便施禮打斷道:“三叔父,豫州軍府重建北府兵之事,不如就由阿元去吧!阿元亦可學十一娘易釵而弁,以阿遏的身份男裝出仕,待得阿遏想明白後重歸,阿元再將此重任交還到他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