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廷尉衙署中出來之後,顧悅的耳邊似乎都還在嗡嗡作響,李成的話如同一個又一個的驚雷直在他腦海中轟炸而開,幾欲要將他的腦袋炸裂。
“你那位嫡妻虞氏可不是什麼身份高貴計程車族嫡女,便連虞氏家主都已經承認了,當年顧老夫人給你訂下婚約的那個虞氏嫡女早已經死了,是你那位夫人找到了虞氏家主,脅迫虞家收養了她為女兒,並記在長房嫡氏名下,所以,所以才有了現在這一位出自虞氏家族的顧三夫人。”
“至於你這位夫人為什麼要騙你?我想,顧三郎主你若是仔細想想,應該能有所覺悟。”
“原本就是一名伎子,能高攀上你們顧家,將出身於吳興沈氏的嫡女擠下正妻之位,那不僅是她手段高明,也是她的福氣,只可惜,你這位夫人她還並不知足,她所做的一切竟然都是為了成全另一個男人,哪怕最後這個男人殺了她,她也無怨無悔。”
“哎!‘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這世間痴情女子甚多,如她這般至死方休的女人,某還真是少見,
哦,對了,她還留下了一條錦帕,那錦帕上所寫的字想來是她在獄中思念故人所留下,既然顧三郎主如此懷念亡妻,某就將這條錦帕留給顧君作為念想好了!”
想著那些話,顧悅不由得將右手攥緊,直恨不得將手中的那條錦帕揉碎,這一時刻,虞氏那張恬靜溫婉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臉不停的在腦海裡呈現,那無數個夜晚,即使是與他衾枕纏綿時,似乎都沒有太過動情,在顧府之中,她也一直是一副與世無爭之態,還時常擺出一副賢婦的大度模樣,勸他多多關心一下沈氏。
如今想來,她似乎關心最多的還是沈氏的嫁妝,說得最多的是:“沈氏到底是判臣之後,夫君若是想要護她,就不能讓她身邊留有一件沈氏家主所留下的東西,任何一件東西都有可能成為她其心不軌的證據,還有可能連累到我們顧家。”
後來十一娘從顧老夫人手中奪回沈氏嫁妝,帶著沈氏一起離開晉陵顧家之後,她便也央求著一起來建康,說什麼到底是一家人,長時間分居兩地終究不好,還讓他多多關心十一娘與女兒拉近關係。
直到最後沈氏徹底與他恩斷義絕,與十一娘一起搬離了顧家,她才第一次露出本來的面目,對他流露出厭倦甚至鄙夷,原本以為夫妻之間吵吵鬧鬧實屬正常,可最後的那一段日子裡,她竟然時常以吵架為由迴歸孃家,而且一回便是好幾天不見蹤影。
如今想來,她大約並不是真的要回孃家,而是想與自己真正所關心的人見面吧!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口中喃喃唸叨著那錦帕上的詩句,顧悅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引得街上的人紛紛駐足圍觀。
“這人是怎麼了?莫不是瘋了?”有人曬笑道。
“喲,這可不是顧三郎主顧侍御史大人麼?聽說你那位嫡妻私會男人被抓了,這廷尉中一審問便招供出了不少醃髒事,幾月前的顧二郎主顧敏在洪武大街上遇刺據說就是顧君的這位嫡妻所為,她還曾僱傭上百名刺客去刺殺自己的庶女顧十一娘,如此歹毒的女人,顧三郎主竟還娶了來作正妻,這不是折辱了顧家計程車族之名麼?”
“就是,原本好好的一名未婚正妻不要,卻扶了一名伎子做嫡妻,也是可悲可笑,顧侍御史這種識鑑的本事還有所欠缺啊!你們說,是不是?哈哈……”
幾人大笑著,忽然就感覺不對勁了,轉頭一看,就見顧悅紅著一雙眼,如獅子般咆哮著向他們撲了過來。
“閉嘴!都給我閉嘴!”
幾個年輕郎君見之大駭,哄得一下逃散,街上的人群也紛紛避開,繞道而行。
顧悅踉蹌著走了幾步,忽地“砰”的一聲,便栽倒在了地上,在他倒下的時刻,餘光里正好有一道身影躍入了他的視線,就像是又看到了多年前那個身著紅衣鮮衣怒馬的女子拿著鞭子,對他燦然一笑,說著:“你若跟了我,我就將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都送給你……”
那個時候,她是沈家嬌縱跋扈的嫡女,他只是一個被母親所不喜而趕出家門的落魄子弟。
那時候,他們還很天真,也許她說的話也只是一時興起並不能當真,但至少還存在著一絲真誠,不似現在這般,物是人非,什麼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