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十娘爭辨完,很快就發現眾人看她的目光中充滿了鄙夷,王五郎更是毫不客氣的問了一句:“這位便是那日在宴會之上與其父一起以郭象所注的《莊子*知北遊》一言來為難顧十一孃的顧家娘子吧?不想幾日不見,女郎便已成了琅琊王殿下的良媛,還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王五郎的這句話說得可謂是既直接又諷刺,顧十娘一張臉羞得直是又青又白,垂下的雙眸中泫然欲泣,好半響,才勉強含笑向王五郎行了一禮,躲避似的向自己的馬車走去,不料剛一回頭,便見到琅琊王的目光也冷冷的注視著她。
“殿下,妾,妾先行告退了!”說罷,一副極為彷徨失措楚楚可憐的模樣,頗為失魂落魄的走進了自己的馬車之中。
眾人不禁暗歎唏噓:這小姑子倒是能忍,與她父親那副假裝的名士做派倒有不同,只是這顧府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會讓天子親下口諭,將這位顧十娘賜給琅琊王為良媛呢?
對於天子的行徑,這些僑姓世家中的子弟難免會有幾分揣測,畢竟自東晉開朝以來,與皇室聯姻者多為北來僑姓世族中的貴女,而天子此次微服出巡於晉陵,顯然是想與吳中聯姻,既是想聯姻,卻又為何又只選了顧十娘這樣一位庶女,還是給琅琊王為良媛,這其中的用意就不得不叫人琢磨一番了。
不過,雖各懷心思,諸位郎君依舊是飛觥對飲,把酒言歡起來。
而馬車之中,顧十娘身邊的婢女便有些急了,不免小聲說了一句:“娘子,你為什麼不為自己解釋一句呢?”
“我能解釋什麼?她顧十一娘不是說過,越是解釋越是欲蓋彌彰麼?我不用解釋,如今的我也只能臥薪藏膽,或許才能博得琅琊王殿下的一點同情心。”說罷,她目光中隱隱透出一絲陰狠的厲聲色來,“待到了健康,一切就會不一樣了……”
只要她顧氏阿鈺的名聲傳揚出去,到了健康,想取她性命的人多得是!
而健康城之中,自然也會有屬於她的朋友。
在眾郎君飲酒歡笑之時,顧鈺也坐在一旁深思起來,她也深知,此健康一行雖然是擺脫了家宅中的一些陰私,可健康城中那些波譎雲詭的局面又何嘗不是另一處深淵,她既然已經答應了琅琊王殿下為其出謀劃策,就一定要阻止那件事情的到來!
而且前世天子的突然駕崩也是在今年……
正在她這般想著時,顧衝之又鬧著她道:“十一姐,衝之想學笛子,可吹得不甚好聽,十一姐可否教衝之學笛?”
顧鈺笑了笑,道了一聲好,便拿著笛子吹奏了起來,前世她跟桓澈學的最熟練的便是笛,而這柯亭笛在前世也幾乎是桓澈的最愛,最後桓澈亦將這笛子送給了她,未想這一世,這支笛子經張十二郎之手,還是到了她的手中。
顧鈺對這支柯亭笛亦有很深的感情,所以吹起來也私毫不覺得生疏,更彷彿是多年的故友重逢一般,前世她住在深宮之中,那空蕩的殿宇,長夜寂寂,也便只有這笛子以及那些書帛能讓她從中尋找到一些樂趣了!
是故她吹出來的笛聲既有水滴石磬的清越,又有英雄末路的滄桑,還有一種寧折不屈勇往直前的勇毅,隨著這笛聲傳出,漸漸的,郎君們的歡聲笑語停了下來,就連四周的蟲鳴聲也安靜了下來。
萬籟俱寂,風聲習習,月白色的丹桂彷彿受這曲音感染落了一地,就連坐在丹桂樹下的桓澈也不禁坐直了身體,靜靜的傾聽起這一曲來。
“郎君,這顧十一孃的笛聲吹得可真好,竟好似能與郎君媲美。”婢女情不自禁的讚了一句。
桓澈的目光陡變,他目不轉睛的看著顧鈺,久久的凝神不語,就彷彿腦海裡突然開了一扇窗,讓他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也似在教著一位少女吹奏著這一曲。
“桓郎,這一曲名叫什麼?”那少女望著他極為天真浪漫的問道。
“你說這曲子叫什麼?不如由你來取名?”
“悲傷似擊漸離築,忠憤如撫桓伊箏。桓郎的這一曲堪比桓伊箏,不如就叫桓郎清歌行!”
“好!你說它叫什麼,它就叫什麼!”
一曲吹完,顧鈺正要將笛子交到顧衝之手中,不料身前陡地一黯,一道頎長的身影罩住了從疏影橫斜中投灑下來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