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九月,夏天的尾巴。
他還記得那時個身著藍色校服的少年躺在雨後翠綠的草坪上,整個人包裹金色的陽光裡,清俊的五官舒展開來,轉頭望著他,笑得柔情四溢,彷彿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季先,我以後想當醫生,那麼你呢,想做什麼?”
他直勾勾的盯著不遠處陽光下少年的側臉,嘴唇翕動著,幾乎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氣,輕輕地回答道:“我想,當你的助手。”說完,嘴唇微微發顫,他梗著脖子,又沉聲重複了一遍:“想當你的助手。”
周圍彷彿突然安靜了,一時間竟然只剩下呼吸聲,他緊張地等待判決結果。
他看到身著藍色校服的少年緩緩轉過頭,聽到這個答案,望著他,彷彿很吃驚的樣子,片刻之後,笑得眉目舒朗:“季先,你化學學的這麼好,當一個小小的助手豈不可惜了,還是繼續朝你的科學家努力吧,助手有喻白一個就夠了。”
他眼眶發紅,胸口劇烈起伏。他不明白,明明三個人在一起認識了那麼多年,為什麼程喻白可以,他就不行?
他安靜地和藍衣少年一起並肩躺在草坪上,心裡瘋狂嫉妒著程喻白,卻沒有再說話,而是小心翼翼地珍惜著這一段兩人之間短暫的相處時光。
清風拂面,那是一種柔和的,溫暖的,平靜的清風,或許,好光陰就應該是這個樣子吧,那在這“不讓你猜,只讓你醉”的夢裡,嗅著夾在青草芳香中的杜蘅清香,便覺一切都值了。
他多麼期望時間就停留在這一秒,不想多考慮他人的眼光,只需考慮怎樣將這份難得的愉快延續下去。
把這短短的時光變成一塊美味糖果,吮吸它的甜美又擔心它融化得太快;他的每個表情都是滿足和不捨,每過去的一秒一分,他已經開始不捨,那必將來臨的終結,他已經在提前緬懷。
躺了一會兒,幾乎就在他快要在溫暖的陽光下睡著的時候,身旁的少年望著天上的聚散不定的白雲,淺淺勾起了唇角,“不過,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憑他魚一樣的記性,說過的話,估計過會兒就該忘了。而且,以他跳脫的性子,應該是不願意安安靜靜地待著的。”說到這裡少年彷彿又有些苦惱,有些低落,狗尾巴草在手上繞了一個圈,轉眼編成了一朵不知名的小花,“那就只剩下我一個了。”
少年的聲音像是穿過流逝的時光傳到他耳中,低沉悅耳,又帶著莫名的傷感。
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能承受的住那樣的打擊,都怪程喻白,都怪他......
“不要怪他,他不知道那件事。”當初籃球架的倒塌確實只是個“意外”。
夏季先怔忡地眨著眼,似是不明白,等他回過神,想要張口時,人卻已經走遠了,就像那個課間,他只能看著少年拍下身上不小心沾染上的草屑,微笑著跑遠,跑向另一個白衣少年。
可是,他不明白,明明程喻白才是罪魁禍首不是嗎,為什麼所有人都護著他?
要不是他拿走了原本放在那裡作為標記的籃球,他們怎麼可能與南洋職高的人起衝突,導致孫連堯被砸破腦袋,到現在還躺在重症監護室裡沒醒來?莫午時又怎麼可能因為救他而廢了一隻手,承認了原本不是他的過錯,擔下了所有指責,答應自動退學,從而失去追逐夢想的資格?
夏季先看著莫午時不曾回頭的背影,緩緩蹲下身,坐在路沿的臺階上,抬起手,遮了遮眼睛,今天的陽光實在太過刺眼了些,刺得他眼睛疼。
“小夥子,你又來找人啊?”因為這一個月里程喻白三番五次進出學校,保安室的李老頭跟他都熟了,笑眯眯地看著來晚上還特意過來找人的程喻白,“你是看上哪個班的姑娘了,一天天的就看你杵這兒等了。”
現在的男孩子追人可真有一套,他們那會兒可沒那麼開放,見了面說句話都要臉紅個半天,哪像現在什麼花啊,禮物啊一件一件地送,都是再平常不過,倒顯不出多少真心。
說起來這孩子倒是與眾不同,天天晚上過來,就為了送人家一個蘋果,他老人家跟不上時代潮流了,都看不明白這是什麼套路了。
但是,誰沒年輕過呢?年輕人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是最是正常不過,可能那只是人家特有的小情調。
難怪李老頭會這樣誤會,南洋職高與聖才中學離的不遠,聖才裡男女比例又明顯失衡,男多女少,內部產能過剩,自然就得往外部發展。
程喻白臊得臉都紅了,擺擺手,急忙否認,“沒有,我就是來給他送點東西。他不,不是......”姑娘。看著李老頭揶揄的笑容和理解支援的眼神,程喻白覺得自己有點撐不住了,到嘴邊的兩個字,又險險被他從新吞回了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