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衫青年身影單薄,略顯孤勇颯然。
眾人在看他一人。
他一人也看眾人。
段全武率先有動靜,步行到錢晨屍體邊,撿起腰刀,默默收入刀鞘,他站在衛武身後,手扶腰刀,一言不發,像是在等待一道指令。
宋嬤嬤老臉皺巴巴的,面無表情,一雙白眼看不清具體眼神,似是在直勾勾的盯著歐陽戎,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易千秋兇虎面甲覆蓋臉龐,僅露出的虎目微微閉合,站在陽光下,如同一尊大理石雕像,對於外界任何風吹草動都置若罔聞,宛若死物。
只有老楊頭特殊一些,神色詫異,左右張望了下,剛剛錢晨被衛武突然走上來割喉,他眼神也是大感意外,這位老酷吏本來今日是被安排在主石窟外面等待指令的,歐陽戎需要辦案審訊的緣故,才被容真召來。
張望一圈,老楊頭也不知是發現了自己在場上的格格不入,還是發現了某位喚他過來的小學士處境不妙,或許兩者都有。
老人默默後退了兩步,遠離了錢晨慘死的屍首,離場上隱隱分出的兩邊人都遠了點,不過他還是深深的望了一眼歐陽小學士平靜挺拔的背影。
歐陽戎明澈眸光一一掃過了他們,最後落在了身旁並肩的那個紫色宮裝少女面容上。
容真兩手捧著口供,螓首微垂,眸子絲毫不眨的瀏覽染血口供,像是看得很認真忘我,心神全部投入其中,不知外界變化一樣。
少女嬌軀紋絲不動。
此刻,歐陽戎對其它所有人,都沒有什麼想說的。
只對一人例外。
他注視著容真,輕聲問:
“什麼時候開始的?”
容真低頭,瀏覽口供,像是沒聽見。
歐陽戎接著徐徐問:
“是易千秋率兵抵達的那天,謊報從湖口縣水賊處收繳了雲夢令開始;
“還是你言之鑿鑿的力勸我與王爺,一起上書請援開始;
“或者是剛開始你從京城來江州的時候開始,就已經得到過魏王或梁王的許諾了?
“嗯,難怪女史大人您初來潯陽那會兒,就以所謂的天子使者的中立身份,偏要重新嚴查朱凌虛父子反叛案,後面又是揪著吉水縣尉趙如是暴斃案不放,一開始就緊追那個蝶戀花主人……”
容真嬌小身板微微顫抖了起來,
歐陽戎點點頭,誠言:
“女史大人,下官當初是真的覺得您是中立無私的,是在家國社稷上沒有私心,也不覺得你是要給衛氏雙王翻案,從未覺得你的鍥而不捨、追求真相有什麼錯,哪怕翻案是對衛氏有益。
“真的,哪怕因為城門斬首朱凌虛的事,您把下官扣在了江州大堂審訊了三天三夜,下官還是覺得你是好樣的,沒錯,就該這麼查,執掌公器就該這麼鐵面無私,秉公執法,無視官職,也不因為下官有潯陽王府作保而例外。”
歐陽戎追憶含笑卻又無比平靜的矛盾嗓音,迴盪在高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