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落不敢相信這一段路竟然能走得她渾身溼透,整個人近乎抓狂,問題是這還不是她心甘情願想走的,整個人彷彿一個提線木偶,僵硬笨拙的被人牽著往前。
她跌跌撞撞衝進王府中一個裝飾典雅的居室,幾岸上一面銅鏡吸引了體內造作魂靈的駐足,南希落一點不想對鏡貼花黃,也不想眉筆輕描黛,更不想絳唇抿硃砂,然而顯然體內造作魂靈的威力更大,她極不情願的在鏡前坐下,然後哆哆嗦嗦的拿起一個個花鈿。
她看著鏡中女子柳葉似的眉,琥珀色月牙彎彎的眼,輪廓清冷,柔和,可白皙的右臉頰上卻有三道縱橫交錯觸目驚心的疤痕,顯得可怖又有些可憐。忽然有絕大的悲傷湧上心頭,彷彿噴薄而出的冰冷泉流。
落玖輕嘆道:“阿落,你知道沒有過去,失去了所有回憶的感覺嗎?那種感覺就像被黑暗切膚噬骨,閉上眼是黑,睜開眼還是黑,你永遠都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痛苦,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快樂?”
“那又怎樣!”南希落壓住心頭的火氣,“痛苦的回憶不要也罷,如果過去有一點值得回憶的地方,你為什麼會死,她們又為什麼會死?”
南希落雙目無意識的閃過一絲冰冷,落玖冷道:“我為什麼會死,她們為什麼會死,難道不應該問你嗎?一個人連自己為什麼會死都不知道是不是太可笑了,幽煌族人不應該有輪迴,可你為什麼落入了輪迴之道,南希落,這些你都不想知道嗎?你現在是不是隻想像個怕光的老鼠一樣躲起來,躲得越遠越好,兩耳不聞窗外事,整天不思進取好吃懶做的混日子。”
“我靠,你現在是在質疑我的生活方式嗎!你一個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女人竟然敢教訓本姑娘。”南希落炸毛,身體顫抖的越來越厲害,汗如雨下。
“我沒有在教訓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再逃避了。相信別人不如相信自己,楚軒逸和夜嵐冒著大不逆之罪也要收留陰陽兩世都容不下的你和迦葉,你就覺得他們是好人了嗎?”
“他們不是好人,你這整天趁人之危想奪我身體的就是好人了?”南希落不動聲色凝聚靈力,試圖鎮壓落玖甦醒的魂魄,“還有,逃避個鬼啊,我根本就半毛錢都不在意,回憶能吃嗎,能賣了換錢嗎,我本來就腦容量不太夠,你再給我多幾個人的回憶我就要當機了。”
落玖笑了笑,那笑展現在南希落此刻僵硬的臉上,真的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阿落,如果你不在意,為何一直不肯用真面目示人呢?”
這件事不提還好,一提南希落就二度炸毛,體內靈力動盪,一下子推升到極致,“你還好意思說,你把我臉毀成這樣,我這天天跑業務刷臉的,你讓我怎麼辦!落玖,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真當自己是什麼貞潔烈女啊,刀子哪招呼不好偏往自個兒臉上招呼,你看到剛剛《大渝王朝》編纂的劇本了吧,要我是北渝王,肯定也不要一個毀容的女人呀,好了,案情告破了,你一定是因為這樣才羞辱而死的。”
落玖臉色陰沉了下去,但很快,嘴角勾起一個譏諷的笑,“阿落,你知不知道你有兩個地方特別討人厭,其一,總是喜歡在別人和你談正經事的時候插科打諢,顯得一點智商都沒有,其二,太自以為是,你以為從你進入這個房間開始想方設法搭話激怒我,我就意識不到你的小動作了麼?我不得不承認夜嵐的血縛之術確實厲害,可也許是天助,固魂受到了三世鏡碎片的震動,封印出現裂痕,以你現在的功力體內魂靈戾氣即使逸出萬分之一,你都鎮壓不住。”
落玖話音剛落,南希落渾身一震,將將出現一絲潮紅的臉色迅速慘白,咳出一口血來。她狠狠在心裡罵了一句髒話,眼看局勢急轉直下,她再一次發揚了精分般的面色一百八十度翻轉跪舔的本色精神,虛弱笑道:“落玖,我不是不想幫你找回記憶,你整天過得一點都不開心,那臉色就像全世界都欠你一百萬一樣,這麼不堪回首的過去回憶起來了不是給你添堵嗎?”
“活不過來,死也死不徹底,才最可悲,可就是執拗的想要解脫,只有你被救贖,我才能解脫,阿落,如果你不願意面對過去,那我替你。”
此言一出,南希落心底就知道要完,在她還來不及再次動用她三腳貓一樣根基不穩的靈力做抵抗時,意識已經被落玖強行封閉。
再睜開眼時,那眼神清清冷冷,帶著一絲陰嫋與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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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然疾奔在片場的廊道上,說不清為什麼,但他總覺得南希落在這個方向,他將手錶取了下來,錶帶處右手腕上血紅的“落”字明瞭又滅,滅了復明,這是他在三天前發現的,他其實一直都不否認靈契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的存在,只是因為某一個承諾,他無法付出來生。可就算沒有那個承諾,他也不想許願,他並不喜歡無端被天上餡餅砸中的感覺,更何況他的靈主,看起來是要多不靠譜就有多不靠譜。
在經過一個房間時,右手腕上的“落”字一下子暗了,程然心底無端出現一絲微妙的感應,他定了定心神,推開門,有一女子面帶薄紗,正對著銅鏡梳理她如瀑的長髮,他依稀記得今天早上南希落應該是梳著高馬尾,但很快,女子髮髻上的珠釵吸引了他的目光,他顧不得疑惑,火氣一下子上來,“南希落,真的是你偷了那個女人的珠釵,你竟然還拉諾諾進去替你背鍋,你要不要臉!”
女子聞言轉身,目光中有些迷茫,“此物本就是小女子的,何言偷之?”
薄紗遮面,程然看不清女子的臉,但女子轉身的一剎那,目光讓他一怔,很大程度上,他是透過眼睛認人的,但南希落此刻的眼神讓他感到陌生異常。“你好好說話。”程然不耐煩起來,“把珠釵給我。”
“公子不分青紅皂白以言語相羞,實有失大丈夫風範。”
文縐縐的語氣讓程然頭皮發麻,他一度懷疑這女人是不是腦子被門夾了,程然搶上一步就要去拿南希落髻上的髮釵,但不可思議的是他這帶了一點小擒拿術影子的一拿竟然拿了一個空,南希落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滑到了他的背後,然後對著他的後腰狠狠踹了一腳,“君子動口不動手,公子嘴上不饒人,手上功夫也不怎麼樣。”
程然摔過去撞翻了一張桌子,後背痛得他直抽氣,他領教過南希落的力氣大,但沒想到她力氣竟然這麼大,但程然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這麼多年軍隊的格鬥訓練不是鬧著玩的,然而事實證明一整套搏擊術下來,他可能最近確實缺乏鍛鍊,根本捕捉不到南希落速度快到形如鬼魅的身影,而且這女人專挑他的後背踹。
既然打不過,程然充分發揮了他只對特定人紳士的不要臉風範,右手拳化掌直接襲胸。女子快到不可思議的身形明顯停滯,程然趁勢欺上左手如電上挑取女子髻上髮釵,南希落側頭避開,程然的手便正好落在女子臉上的薄紗上,來不及再作反應,面紗已被扯開。
程然一瞬間愣在了原地。“你的臉……”
女子立刻捂住右臉,慌亂之下奪門而出。
南希落低頭匆匆行過廊道,眼中的陰嫋濃郁欲滴。拐角處傳來的腳步聲讓她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她看著從陰影裡走出的高挑男人,面色複雜。
“落玖,在我失去耐心前,你最好主動把身體還給落落。”楚軒逸並沒有看眼前從頭到尾都是怨念的女子,只是淡淡的道,“大意了,下次我一定小心,不讓她再受三世鏡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