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見過啊,還殺過。”
“是嗎?”像是有什麼東西落入眼底,南希落琥珀色的雙眸蕩起了細微的波紋,她埋頭扒了一口煎蛋,然後雲淡風輕的將話題扯開,“你不叫航諾起床嗎?他上學該遲到了。”
程然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已經6點30了,市南小學7點25開始早自習,他一般都在7點20分送航諾進學校然後8點趕去寵物店上班。
他還沒有把退學的事告訴航諾。
他正打算著這段時間先將航諾帶到寵物店的時候,航諾的房間裡突然傳出了很大的動靜,床板劇烈的撞地,夾雜著小孩尖銳的哭喊聲。
程然臉色變了,大跨步一下子衝進了航諾的房間。
南希落有心想看個熱鬧,將最後半個煎蛋塞進嘴裡,就匆匆跟了過去。一進房間,航諾正平躺在床上,被子已經被完全踢掉了,他雙手憑空亂抓,雙腿死命蹬床,一雙泛紅的眼睜得睚呲欲裂,蒼白的臉上汗水淚水交加,寫滿了驚恐。他張大了嘴掙扎著想說什麼,但從喉嚨口裡發出來的只是幾個不成調的單音。
“諾諾,諾諾!”程然慌忙走向床邊,“叔叔在這裡!”程然想去抓他發了瘋一樣亂揮的手,航諾渾身顫抖,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程然的靠近。
“我靠,鬼壓身啊!”南希落瞬移到程然身邊抓著他的背心就往後拉,“被鬼壓身的人千萬不能叫醒啊。”
航諾十分有衝擊力的哭喊以及過於驚悚的瘋癲模樣讓南希落一下子忘了要十分敬業的用這個要挾程然許願,她的雙眼蒙上了一層血色,周圍的一切開始扭曲變形融化,逐漸形成了一個新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地上被隨意丟棄毀壞的玩具上一晃而過一張張猙獰虛無的臉,他們或笑或哭或凶神惡煞慈眉善目,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內充斥著的嘈雜聲音從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湧來,無數個虛影旋轉著在南希落眼前無限放大,她面色有些發白,又推了一成靈力,將眼前紛亂的雜像從心中摒除,視線重新落到床上,航諾的身上,此刻正趴著一隻巨大的鬼,渾身包裹著鱗甲,張開的血盆大口足以吞下一個大西瓜,哈喇子流了航諾滿身。
航諾拼命揮著拳頭去趕它,可他的手一次次穿過鬼怪的身體,而鬼怪沾滿著綠色粘液的身軀卻如實質一般溼噠噠的碰到了他的身體,並且緊緊纏上。
南希落髮現那個鬼怪很奇怪,它的身體介乎於虛無與現實之間,並在逐漸向現實演化,鬼怪灰黑色的枯槁之手用力抓著航諾的雙肩,在借力一點點往前拔它巨大的身體,像是要透過航諾把它的身體從某個不屬於這裡的空間拉出來一樣。
程然看著南希落雙瞳轉為血一樣的殷紅,臉上神情變換數次,但他什麼都看不到,他只看到航諾正在他的床上發抖抽搐癲狂,那一種驚恐與無助。程然微微側過身,目中最初的憂慮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冷厲的怒意,他的手上悄然出現一柄泛著黑紫色光的小刀。
但在他有所行動之前,南希落已撲到了航諾床頭,電光火石間,程然只看到南希落兩隻手環抱在航諾上方像是虛抓到什麼東西,她用力往後扯了幾下,鬼怪不動如山。然後程然就看到南希落抬起一隻腳頂在床沿,像是使了吃奶的力氣在往後拉一個東西,姿勢極其不雅與詭異,甚至還有些好笑。
但他一顆心懸在航諾身上,一點都笑不出來。
“咚”的一聲巨響,南希落總算把胖子從航諾身上扯了下來,巨大的後衝力,讓她抱著個鬼在地上連滾幾周撞在房間門上,百忙之中還不忘啐一口,“媽的,死沉死沉的。”
一柄螳螂一般的鐮刀攜著罡風從她身側砍下。
“鬼哥,有事……咱好好商量,別動肝火行嗎?”南希落僵硬笑笑。
當壓身的鬼被南希落拉下後,航諾呼吸一下子順暢過來,他坐起身,哭得洶湧澎湃。程然忙過去將他抱在懷裡,“別怕,叔叔在,叔叔在。”他知道那東西還沒有出去,但他看不見,他牙齒咬得作響,怒意無可遏制。
他應該把那件器物隨身攜帶的——程然很後悔的想。
南希落依舊在和大嘴鬼的兩把螳螂鐮刀做著鬥爭,她樣子看起來很慫,說出來的渾話也特別慫,但不知道為什麼,那鬼怪始終被南希落限制在靠門邊的三寸之地,甚至連他的武器都沒有一次能繞到南希落的身後。
南希落右手中指上套著的黑色鋼圈,上面有一頭鐵鑄的兇獸,兇獸齒間紅光聳/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南希落嘴角微微一勾。
在這一瞬間,在程然懷裡抽泣的航諾渾身一激靈,忽然不哭了。他看著南希落的背影,雙眸越來越黑,深不見底,他看到女孩的身上漸漸分化出了三個人,其中一個女子花若年少,白衣勝雪,隨著雨滴醉了林梢。另一個女子梅花落額上,廣袖流仙,母儀天下。她們中的第三人靡麗妖冶,鳳凰金釵,紅衣素手。
三人同時轉身朝航諾無聲的微笑。
航諾面色一白,憋著眼淚,小手緊緊抓著程然胸口的衣服。他忍耐了一會兒,本能的厭惡,從床頭隨意撈了一個玩具朝南希落狠狠砸去。
三個殘影同時回到了南希落身上。
注意力集中在鬼怪身上,南希落沒有顧及到背後飛來的玩具。
眼看玩具就要砸在南希落背上,從程然手裡飛來一物將玩具撞開,與此同時,南希落手中戒指兇獸齒間紅光一閃,如毒蛇吐信,下一刻,鬼物的脖子上出現了一道紅色的痕跡,它的腦袋一點點滾下,在落地的一剎那,化作青煙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