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先生為人厚道,遇事定然能夠逢凶化吉。"楊牧雲安慰道。
“希望能借恩公吉言,不過老夫離開南都後,有一件事著實放心不下。”金英猶豫了一下說道:“老夫蒙先帝恩賜,不但獲免死詔書,還可享受賞賜獲罪官員的家產和女眷的恩遇。”
金英見楊牧雲聽得很認真,於是續道:“宣德九年,先帝賞了老夫一批罪臣的女眷,其中有一個兩歲的女孩,長得十分玉雪可愛,老夫就將她作為自己的女兒來養,如今她已經十五歲了,現下就在南都......”
“金老先生的意思是讓在下接她過來與你同行麼?”楊牧雲問道。
“不......”金英搖搖頭,“她已經嫁人了,我不想去打擾她的生活,可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照顧著她,就算她嫁了人,我也在暗中派人對她進行保護......”說著嘆了口氣,“可老夫現在離開了南都,卻沒告知她一聲,對她著實放心不下。”
“我明白了,金老先生是想讓在下告知你女兒,你已遠赴京師,讓她好好照顧好自己。”楊牧雲說道。
金英點點頭,“也許是我多慮了,她丈夫是一名錦衣衛軍官,已經不需要我對她的照顧了。”
“哦?”楊牧雲一聽不禁來了興趣,“她丈夫居然是錦衣衛的。”
“怎麼?恩公跟錦衣衛很熟悉麼?”金英看到他的反應感到有些意外。
“不是,在下的意思是你女兒既然是錦衣衛的家眷,那麼她的安全就不煩您老操心了。”楊牧雲心說不過傳個信而已,登時感到一陣輕鬆:“不知金老先生的女兒芳名如何稱呼?她又住在哪裡?”
“她是罪臣之女,那原來的姓氏是不能用的,老夫是個閹人,又不好給她冠以老夫的姓氏,”金英躊躇了一下,一字字道:“她叫紫蘇,是南都第一名樓國色館的幕後老闆,你到那兒應該能找到她......”突然看到楊牧雲吃驚的樣子,“恩公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覺得紫蘇這個名字好像聽過。”楊牧雲強抑制住胸中激動的情緒。
“那當然,她可是南都第一美女,在南都,沒聽說過她的人恐怕不多......”金英嘿然一聲,“如果你在國色館找不到她,就去里仁街,她和她丈夫就住在那裡。”他發現楊牧雲的臉色變得很不自然,說道:“怎麼,恩公有難處麼?”
“沒有,金老先生所託之事,在下一定辦到。”楊牧雲拱手深深一揖。
“恩公為何如此大禮,老夫本就欠你人情,現又有事情交託於你。本該老夫向你行禮才是。”
“金老先生高義,讓在下感動,這禮一定要受。”楊牧雲的心怦怦直跳。
“罷了——”金英托住他的手臂,看了一眼還在舞蹈的姅妮,“苗人生於蠻荒,行事古怪,恩公與她相處,還需多加小心為是。”
“謝金老先生叮囑,在下謹記。另外老先生所託之事,在下一定辦到。”楊牧雲一臉的堅毅。
“如此拜託了,老夫告辭。”金英說完轉身踽踽而行。
看著金英蹣跚的背影,楊牧雲的雙眼眯了起來。跟紫蘇成親以來,對她的身份來歷就一直是個謎,她性格敏感,很在意別人看她的眼光。楊牧雲一問起她的身世,她就顧左右而言他,原來,她的經歷竟是如此的坎坷。楊牧雲想到這裡感嘆一聲,金老先生所託之事,我不僅要辦到,還要辦好。
天色微曦,凌一涵的軀體與篝火一起化為了一堆灰燼。姅妮停止了舞蹈,跪伏於地,又默默禱告了一番,從腰間取下一個漆黑的罐子,小心的將凌一涵的骨灰收入罐中。等一切都完成後,她伸展起纖柔的腰肢,揉了揉發紅的美眸,看見楊牧雲站在不遠的地方,不禁驚訝地說道:“你怎麼還在這裡?”
楊牧雲苦笑了一聲:“我來時,是答應人家帶凌公子出來醫治的,可姑娘將他化成了灰,這叫我如何回去跟人交代。”
“那你就跟我一起走,你說過要吹木葉給我聽的。”姅妮一聲嬌笑,眼波流轉,嬌俏的身形盈盈而動,就像一隻歡快的雲雀向湖邊的柳林中穿翔而去。
她的臉好像綻開的白蘭花,誰能想到這樣一位嬌滴滴的少女,擎刀在手的時候是如此的殺伐果決。楊牧雲眼前似乎又出現昨晚的一幕,彎刀一閃,凌一涵的生命伴隨著漫天血花落地而消逝。他轉過身,不再向她多看一眼,向著來路而去。
當他回到客棧的時候,和凌一涵同來的少婦已不知去向,於是便回房收拾了一下東西,就匆匆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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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國色館聽雨軒。
紫蘇雲鬢高挽,身穿一身淺粉色對襟襦裙,站在書案前,秉筆略蘸丹青,凝神細描。書案鋪陳的精美宣紙上,一位俊秀的書生形象栩栩然躍然於其中。那書生五官清秀,曠達灑脫又不失斯文儒雅!他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一中難以形容的氣質,將他身上的一切優點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自己特有的魅力,看上去是那樣的讓人著迷!
紫蘇對著那幅畫凝神良久,眼神裡迷濛出一抹複雜的色澤,驀然,她秀眉一顰,揮毫將一管墨汁灑了上去,畫上的俊秀人兒頃刻被玷汙在一片斑斕的鴉青下,她似乎還不解氣,纖手抓起宣紙揉成一團,遠遠地扔了出去,然後倒蹙娥眉、似嗔似怨地坐在一張紫檀木官帽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