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載,高駢老年昏聵荒唐、妄圖成仙。
而根據朱璃和對方的一番交談,原因看來也不盡然。
對朝廷的失望、對閹宦的嫉恨,以及大限將近、追求長生的奢望,一系列的原因,才造就了現在的高駢。
面對朱璃的諷刺、挖苦,高駢的神情緒徹底地激動了起來,甚至近乎神經質地冷笑道:“大恆心、大毅力、站到絕巔?小郎今日前來,以一首高某昔日借景言志的詩篇相激,莫不是意圖唆使高某造反嗎,還站到絕巔?”
“唆使你反叛?”朱璃愣住了,這高駢的腦回路,是人的構造嗎?
一句激勵、鼓舞的話,到了他的嘴中,就是唆使他造反,真不知他是無心的,還是故意的。
再說了,意圖割據一方,本就是高駢自己的心思,仔細研究歷史,不難發現這一點,就算後世人的猜測,不可作為依據,那當代的人的言論呢,史載浙西節度使周寶麾下的一個謀士,就曾提醒過周寶,說高駢意圖學習三國的孫吳,割據一方;可見,即便高駢要反叛,也不是朱璃唆使的吧。
朱璃有心反駁,最終還是搖搖頭,放棄了與之爭論的打算,若不是為了阻止這片時空下,那即將出現的大災,他才懶得這麼折騰。
史載,大災之時,叛軍兵圍揚州,全城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軍糧被士卒吃完,他們就開始煮食死人的遺體來吃,遺體被吃完後,活人被拉過來,像牲口一樣的宰殺、烹食,更有甚者,掛出人的五官、四肢,公開叫賣,若不是為了避免這種喪盡天良、滅絕人性的慘劇發生,誰會管你高駢怎麼樣。
一想到這些,朱璃就心疼莫名,這畢竟都是漢人先民的遭遇,為了不讓悲劇重演,他努力地平靜下來,以便平心靜氣,措辭更為妥貼一點。
常言道:得民心者的天下,若是高駢能夠造福百姓,自然能夠獲得百姓的擁護,他自己也不會落得個先被囚禁,後被活祭的下場。
朱璃有心盡力,其實根本不管他什麼事;而對高駢來說,若是避免這場災難,就是為人為己了。
無視高駢神經質的措辭,稍一思忖,朱璃就開口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總管即便自己失落,也要為治下的百姓想想,總管閉門求道,不問政事,和當今聖人的不作為又有什麼區別?”
“朝廷有閹宦當權,總管在揚州放任方士理政,總管的行為和聖人寵信閹宦又有什麼區別呢?”
“總管放任呂用之構陷陳珙等軍中宿將,害得這些忠心耿耿的大將家破人亡、狼狽不堪,像呂用之構陷陳珙,與田令孜設計於總管,這又有何不同?”
“放眼揚州,數萬精銳,大將不復,軍心不振,總管就不怕釀成兵災嗎?”
.......
朱璃越說越激憤,卻不得不苦口婆心地繼續勸說。
高駢受到田令孜的壓迫,就起了割據一方的念頭,那類似陳珙、畢師鐸等人呢,他們被呂用之構陷、欺辱,他們就一點想法都沒有嗎?
一連串的追問,問得高駢麵皮顫抖,眼神閃爍,在他看來,朱璃將他同唐廷相提並論,就是對他最大的侮辱似的,讓他臉色由青變紅、血氣上湧,甚至連聲音都不再平淡了,突然嘶聲尖叫道:“你個王八羔子、小猢猻,你懂什麼,數十年的憋屈,數十年的失望,若是你,你還能對這個天下抱有希望嗎?”
朱璃望著對方憤憤不平、耿耿不忿的神色,冷然道:“努力才有希望,不努力何談希望,我為何就不能對這天下充滿希望?”
“你?”朱璃的反駁,驟然讓高駢的眼角猛跳,難以言對,憋悶了良久,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驀然道:“對了,你現在都還沒有告訴高某,你又是何人,為什麼不惜使用手段,也要前見上高某一面,還試圖左右高某想法,居心何在?”
“我是朱璃,前左武衛將軍、單于大都護,兼領雲、朔,兩州刺史,現在正被田令孜、李克用追殺的那個倒黴將軍,就是我。”朱璃坦然以對,以高駢和田令孜之間的齷齪,他並不擔心對方出賣他。
“朱某並沒有想過,要左右總管的心思,衷心之言,只是不願意看到揚州百姓因為你的任性,最後落得個慘絕人寰的下場,若真到了那一日,你高駢就是揚州的罪人,是歷史的罪人,必將遺臭萬年、永世不得翻身。”朱璃神色肅穆,直面高駢,義正言辭地道。
高駢聞言,眯著眼睛,不善地看著朱璃,低啞道:“朱璃,難道就是那個統領各路兵馬,收復長安;最後抗旨不遵、唆使麾下攻略党項領地、圖謀造反的朱璃?”
“總管若是也那麼認為的話,不錯,我就是。”朱璃坦承不諱。
見朱璃面無懼色,承認不諱,高駢終於認真地打量起這位最多十七、八歲的少年起來,對方比他想象的還年輕,可就是這麼年輕的少年,卻做出了很多人,想做卻沒有做到的事情,確實讓他十分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