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覺得做人要有底線。”話說著,曹閣主眼神突然一肅,隨之緩緩側臉看向刀師傅,逐字逐句地說道:“天地不仁,萬物芻狗,而你非天非地只是一介眾生,又有何得何能視蒼生螻蟻,濫殺無辜?”
刀師傅臉上不屑的味道也已然很明顯。雖然他知道,現在他和曹閣主的對話必然會一字不差地落在身後竹屋裡頭那位老人家的耳中,但他似乎根本不屑於隱瞞或假裝些什麼。或許就如先前曹閣主所言,他曾經所做的一切骯髒事情沒人會認為是錯的,曹閣主不會,屋子裡的老人家不會,那他自己就更不會了。
“你不覺得自己的話很可笑麼?”
曹閣主臉色更肅一分:“不覺得。”
“但我覺得。”
刀師傅兩眼緊盯著曹閣主:“你天天想著怎麼去報仇,卻在這問天山一窩就窩了十數個年頭。若非你今天說出這番話,我還以為你早就把這份血海深仇給忘了。可是呢?即便現在你告訴我沒忘,那又能如何?”
刀師傅的語氣越發咄咄逼人。
“當年你我曾在儒尊神像下立誓,苦修問天儒術,習文武兵法,待他日功業有成,即腳踏京都,血洗金鑾,道隕亦不惜!可是呢?可是直至今日,你我也不過王境耳,連王境巔峰的尾巴都沒摸著,這又何談證道成聖?何談報仇?先生曾說過,我修道資質不如你,悟性不如小芍藥,此生若想再上一樓無疑是痴人夢話,這話我信,我真信,但我不服!特別我曾把希望寄託於你,而你卻止步王者不得寸長時,我更不服!所以,我才找到李常安,他雖然做的事情豬狗不如,但他那裡至少有我需要的,能給我一個希望,即便我他日真的限於資質悟性無法成聖,但我卻還能有機會看得到日後血洗金鑾的一天!而你呢?你在問天的日子倒是很安逸,教書育人,讀聖賢經綸,但難道你也想我像你這樣安逸地過日子麼?天天拿著把竹簡,板著臉,面對著一群小屁娃裝模作樣?”
咄咄逼人,句句含怒。
一連數句逼問,就好比一江大河缺堤,衝湧崩瀉!
很難想象平日裡口無遮攔,事不經心的刀師傅,心底裡原來還憋著這麼一窩憤怒的火焰呀。就連曹閣主機板著的一臉嚴肅,也被問得生出了一絲愧疚來,但僅僅也只是一絲,他臉上的嚴肅仍舊緊繃著絕大部分面積:“你說得固然有理,而且錯在我這不在於你,但師兄,你可知今時不同往日了。”
“哼。”刀師傅兩眼一瞪,又是一哼,道:“皇天在上,蒼生螻蟻,怎麼不同了?”
兩人對話到這裡,遠處的夜色中有一顆明星,逐漸泛起耀眼的光芒,就像是一顆九天星辰正在墜落一般,愈發明亮。看著這顆明星,曹閣主淡淡說道:“往時大唐二分,鬼謀配奉仙據南對弈皇策搭神算據北,最終皇策、神算勝,鬼謀北盾,奉仙無蹤,我等也就成了孤魂野鬼。但現在不一樣,現在鬼謀已經重新落子,他遣夏尋南來吹響號角,觸發契機。後使夏淵破王境天劫,岳陽立旗。而先生也在這個時候,選擇也把問天這枚籌碼作為南北相應、裡應外合的支點,全數壓在了鬼謀的身上。這便說明,不單單是鬼謀,就連先生也覺得北茫大勢已成是時候北軍南伐,重拾舊局。而在這個節骨眼上,你的選擇不再單一,作為先生的大弟子你有著比別人更好的選擇。趁現在,就趕緊回頭吧。”
天上明星愈發銀亮,從塵埃大小轉眼就變成了綠豆大小。基本可以確定,那顆明顯是奔著問天山來的。刀師傅也緩緩抬頭,看向了明星方向:“你就這麼肯定此次舊局重啟,鬼謀必勝無疑?”
“我不肯定。”話說一半,曹閣主猶豫了一下再說道:“但我們是先生的弟子,先生既然把籌碼壓下,那我們就得必須肯定,且毋庸置疑。”
“呵,笑話。”刀師傅毫不在意地一笑,道:“先生雖聖賢,但聖賢也會有犯錯的時候,當年的事便是最好的例子。”
“那你就這麼肯定李常安能贏?”
見刀師傅冥頑不靈的樣子,曹閣主有些微怒了,他把刀師傅之前丟擲的問題,反過去再問一次。刀師傅聲色不動地答道:“能贏,必須能贏。如果李常安他們贏不了,那這個世上便沒有誰再能拿下皇策,鬼謀不行,即便他能再讓劍神現世也不行。”
曹閣主有些不解:“為什麼?”
刀師傅不屑地咧起一邊嘴角:“李常安的後手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強大。”
對於這個模糊的答案,曹閣主似乎並不驚訝:“既然這麼強大,那比之純陽兩位宮主又或師祖如何?”
刀師傅搖搖頭:“他們乃仙人,凌天之上,世上無人能比。但…”話說著,刀師傅話風稍稍一轉:“但,蓬萊仙島久無仙人居,仙行純陽已無主數十載,現今九天之下最強的人,應該就是我們失蹤的那位奉仙師叔了。可是,他再強大畢竟還不是仙人,只要不是羽化登仙者,那便無法與李常安的那些後手相提並論,即便京都通天也不行。”
“哦?”
曹閣主雖然不知道刀師傅說的是什麼,但數十年的親情,讓他絕對有理由相信自己這位師兄的話,句句屬實。
什麼叫非羽化登仙者,無法相提並論?
當年那位劍神有多恐怖,那是眾所周知的。他雖非仙人,卻勝似仙人,一劍七星蕩平大唐南域七十二州,天下聖人被他殺剩十八位,永無止境的殺戮,生生是把天下修者的道心都給殺寒了,若非最後時刻那位無上仙人出手制止,那他估計就得覆滅蒼生。如此恐怖的一個存在,在刀師傅的嘴裡居然還不足以與李常安的後手相提並論。那,這李常安的後手到底有多恐怖才行?
此時,天上的明星已經很近了,隱隱約約還能看到光芒之內有兩道人影,他們正在急速墜落。曹閣主沉思了片刻,問道:“他的後手是什麼?”
蔑色漸收,刀師傅正色道:“時候未到,無可奉告。”
“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