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色的太陽從山頭升起,光線透過狗尾巴草上的水珠,形成一道道搖晃的反射芒,霜白色的地面上灑滿了溼漉漉的黃鏽石,曠野悠悠盪漾著蟲鳴鳥叫聲。
一隻灰色的兔子從洞口伸出毛茸茸的腦袋,一眨眼就跳到了不遠處的綠植旁,它直立著身子,將兩隻前爪沾滿了露水,仔細地梳理在臉上。
西蒙.柯以頓卻沒有這麼好的心情,他必須一邊集中精神盯著飛速倒退遠去的白樺林,一邊分出注意力駕駛著座下的青鱗馬。北風狠狠地撞在他的臉上,將圍巾撕得“噼啪”作響,在他的右胸前,一支黑褐色的箭頭透體而出,隨著他的坐騎狂奔而上下浮動。
跟他一樣的騎士,在他的周圍還有四十多位,而身後大約五百米處,有一片黑壓壓的騎兵正追逐著他們,身後不遠處的白樺林裡邊,則潛伏著上百名弓箭手。
西蒙已經連續跑了十分鐘,他的手下原本共有一百來人,但在經過鐵爐堡的時候被守兵攔下,守兵要求他們交出全部武器。
西蒙為了能夠儘快到達公爵領,不假思索地同意了這項要求,這卻是西蒙領軍以來犯的第一次錯,接著他們便遭到了一千名重甲步兵的突襲,有二十人當場被捅穿了脖子,也幸虧這一百來號人並不是什麼普通的騎兵,平均年齡30多的他們,經歷過太多大大小小的突發狀況,在突襲發生的那一瞬間過後,他們便組成一個衝鋒矢陣,十幾名同胞拼死攔敵,其他人則衝出了包圍圈。
他們能夠順利從一千名重甲步兵的包圍圈裡衝出來,其實很大的原因是因為屁股下面的一級魔獸,青鱗馬。這群通人性的魔獸在主人遇難之時,爆發出了巨大的力量,它們往往一蹄子下去,就能將一名普通步兵的腦袋踢成碎肉,堅硬的牙齒能將一寸厚的鐵甲咬出一個窟窿,厚實的皮毛可以抵擋大部分的羽箭長射,想要用普通長矛刺穿這種昂貴的坐騎,你得花上一些時間才行,它們唯一的弱點就在腹部,可是那裡對所有的魔獸來說,基本上都是敏感區。
敵人捅死了西蒙的三十名手下,但同樣對方也付出了80多條生命,這還是在沒有武器和被突襲的情況下發生的事,畢竟,三十幾名三四級的武者,即使是自爆,也能帶走兩倍的普通生命。
可惜他們的青鱗馬再快,也快不過鐵爐堡城牆上的黑金床弩。就在他們脫離敵人的包圍圈超過十米的距離時,十幾支鐵長槍從十幾米高的城牆上飛速斜射下來,將他們落在最後的十幾騎,連人帶馬射了個對穿!
23歲的西蒙並沒有質問襲擊的原因,他也沒有時間緊盯著身後看,他只來得及轉頭掃一眼,自責的同時發出一聲怒喝:“衝出去!”
就在這一刻,他想起離開西王堡時,西格爾叔叔的臉,那是一種信任和鼓勵的表情,而這樣的表情,他同樣在身後的那群老兵身上看到過,他不僅是親王的家族騎士,也是西境最年輕的軍團長,更是一名14級的劍士,他答應過,要將訊息儘快送往北地公爵領,因此這才選了一條最近的路。
第二輪長槍發射時,他們已經衝出了兩百米之外,但這依舊是黑金床弩的有效射程,這群從西王堡帶出來的騎士不愧是老兵,最後兩騎突然加速往空中一躍,馬背上的兩人同時爆開自己的鬥氣,利用後肩的披風,將射來的十幾根鐵槍全部撞偏,鐵槍飛進了地裡,發出“砰砰砰砰”的一聲聲巨響,而地上則多了兩攤碎爛的屍體。
狂奔的五十餘名騎兵或有轉頭看的,都發出一聲聲怒吼,但青鱗馬還在繼續飛馳,轉眼之間便到了七百米之外。
這個距離,床弩只能拋射才更有威力,但命中率卻比較低了,第三輪鐵槍落地的時候,這群老兵中沒有人露出已經逃脫的表情,因為算算時間,對方的騎兵很可能已經在集結了。
果不其然,半泡尿的時間還不到,身後就出現了轟隆轟隆的馬蹄蹬地聲,看陣列,大概有兩個團約四千人的樣子。西蒙看到這群騎兵剛出城門,就分出兩個縱隊朝著他們這行掩殺過來,從他們身下坐騎的身形可以判斷出,這四百來個騎兵的坐騎都是鱗馬,於是他不由地用鞭子狠抽了一下馬屁股,一會過後,五十餘騎就筆直地穿過一條淺溪,到達了一片白樺林邊緣。
那麼問題來了,到底是進去憑著障礙擺脫身後的騎兵,還是不進去憑著青鱗馬的速度甩開他們?
沒有時間給他們細想,不過二十米的距離,數十個黑點當面飛了過來,雖然已經看到了這幾十支偷襲的飛箭,但倉促之下他們也只能靠著本能和運氣閃躲了。
這一輪林中齊射,瞬間命中六人,黑褐色的箭頭穿過鎖甲、皮甲和骨骼,從另一邊冒了出來,恐怖的慣性竟將六名騎兵滯在了空中,馬已經跑走人才掉下來,這種力量,恐怕只有專業的弓箭手才能發出。
西蒙沒有說話,他已經盡了自己的力量,在一開始他就甩起披風打掉了十幾支飛箭,接著猛拉韁繩掉轉馬頭,朝著另一個方向奔去。樹林中的弓箭手顯然非常優秀,他們在極快的時間內又射出第二輪飛箭,有了預料的騎兵們已經準備動作開始閃避,但這些飛箭的方向卻有些不對了,它們竟然躲開了騎兵的預測,都朝著為首的西蒙射去。
有人驚呼的同時,西蒙就繃緊了神經,他知道越是危險來臨就越要冷靜,只見他大喝一聲,猛地伏在青鱗馬的一側,幾乎躲掉了所有的飛箭,四十餘騎瞬間飛奔出白樺林,但就在這時,緊接著第二輪飛箭的同時,一支慢了一拍的紅羽毛箭姍姍來遲。
西蒙沒有躲過去,紅羽箭的褐色箭頭將他射了個通透,身後的一名騎兵反應非常快,他在飛馳的青鱗馬背上,一手將西蒙給拉住,給西蒙提住了馬上就要洩掉的一口氣,在看見他緊抓住韁繩的手之後,另一名騎兵幾乎立刻就掏出了一把匕首,削掉了西蒙背後顯眼的紅羽杆子。
第三輪箭射來的時候,一陣北風吹了過來,它們緊挨著這群逃亡騎兵的左側飛去,並沒有建功,而前方則是一片空曠的綠地,稀稀落落的野草還不到青鱗馬的小腿。
從突圍鐵爐堡,到逃離白樺林,這期間僅僅才過了十分鐘時間。直到這個時候,西蒙的腦袋才得空回想起自己所看到的一系列情景,他的腦海不由地冒出了一個記憶中的名字,鐵爐堡的主人:格溫德琳伯爵!
是這個女瘋子?
在西蒙的印象中,格溫德琳.安德烈小姐在15歲的時候,嫁給了西境的蘇烈亞.道格斯男爵,十二年後她的丈夫蘇烈亞為了繼承父親的伯爵爵位,被調到邊境參加兩年的兵役,在一次兵營譁變中不幸被人絞死,13歲親王路易.亞特蘭斯當時並不成熟,他聽了內務大臣的意見為了平息這件事情,只是處決了幾個主要的犯人,並下令所在的軍團長要申請為蘇烈亞表功,繼承他父親的遺產。
可惜的是貴族這個圈子的關係太複雜了點,行政部的某位要員,跟這次譁變中的幾個人有著重要的血緣關係,竟私自劃掉了蘇烈亞男爵的那一行,帝國首相對於這種每年都有一次的兵役彙報,顯然是看都沒看就簽了字,於是兩份遺產的繼承就落到了她的兩個兒子身上。兩個剛成年的傢伙耳濡目染下,得了所有貴族都會有的一個通病:傲慢和衝動。一個為了繼承爺爺的爵位,一個為了繼承父親的爵位,不聽母親的勸告放棄這份榮譽,非要參加為期兩年的兵役,結果雙雙死在邊境線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