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堂中靜了一瞬。
老夫人盤弄著手中的佛珠,片刻後,她眼中迅速地劃過一道鋒芒,看著跪地不起的趙姨娘,臉色沉得可怕。
“拖出去,禁閉。她的處置,交由你們大老爺來決定。”
趙姨娘顫抖著嘴唇,裝得再無懈可擊的假面一時間全然崩潰,她尖叫著躲避,“誰敢綁我!我可是大哥兒的親孃!”
幾個僕役極有眼色,往她嘴裡看一塞絹帕,另一人乾脆掌刃一擊,將人劈昏過去,極快地拖出了門,沒再礙著老夫人的眼。
“阿好,你過來。”
老夫人向她招招手,“這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宋琰聲看看一旁坐著的大夫人,不露聲色,“隨口猜的,沒想到,一猜就被猜中了。”
馮氏聽罷一笑,低眉順目地起身,很快福禮請退。她在趙姨娘被拖下去的時候,目的已然達成了。
順春堂內集聚來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老夫人撐著額頭,一手伸去一捏宋琰聲的臉頰,“好了,人都走了,可以說了罷?”
她坐去旁邊,攏了攏衣裳,眉頭輕輕蹙起道:“祖母不知,我曾撞見趙氏在書房外偷聽。那日我就在屋內,當時祖父與大伯所談,是江淮一帶的鹽引案。我料想這個訊息被趙氏聽去了傳給了她背後之人。今日審問之前,宅中管事的透底給我,說趙氏經常暗下遞交密信,最近的一次他留意了一下,是傳往臨安府的。因為那邊正在鬧洪災,所以記得格外清楚。”
臨安府那邊如今有誰,不言而喻。老夫人臉色難看,“千想萬想,沒想到府中竟藏了個暗釘子,這件事,得告訴你祖父。”
趙氏是自打一開始入府便為那邊做事,還是中途被收買了,這就不得而知了,還得從對趙姨娘的審問中撬出來。不過宋琰聲覺得,中途被收買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趙氏入府已有數年,那時候的皇三子羽翼未豐,萬不可能像如今一樣手伸得了這麼長。
趙姨娘被抓下去關押了,估計也翻不出什麼浪來。宋琰聲卻是心底一陣陣不安,不由喚來橫波,“你去看看派去的人回來沒有,隔了這麼久怎一點動靜都沒有?”
老夫人何等精明,手指一頓看向她,“你是擔心,那發出去的空頭紅章會被那邊利用,對你大伯不利?”
宋琰聲嘆氣,“那晚聽祖父他們說,這兩淮鹽引牽涉之廣難以想象。這事情是隱秘調查的,偏又被趙氏聽去了。若是此事被揭露出來,那些利益團體還能放過大伯嗎?定是要想盡辦法讓他閉嘴。大伯他……”
宋至是個僵直脾氣,熟悉他的人都清楚。想要讓他不說出去,就只有一個法子讓他永遠閉嘴。
心下正憂慮,堂外突然傳來了一連串的腳步聲。橫波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後頭跟著她派出去的府丁。這人是方才審問之前她派去府衙給宋至傳訊息的,進來後一臉迷茫回道,“官衙那邊人說,大老爺早就回府了。”
宋琰聲目光一緊,老夫人頓時拍案,“糊塗東西!”她訓斥一聲後,拉起旁邊六姑娘,再也管不得這些了,急匆匆就往後苑書房裡走去。宋琰聲也是心裡著急,這預警的信兒還沒送到呢,人就出了事了。
老爺子聽了整件事首尾,臉色也是不好了,他緩緩撥出一口氣,問:“大哥兒呢?”
宋琰聲看向交椅上的他,心裡一跳。
“昌哥兒與老大一同出府,這……”老夫人現下心底是恨死了那趙姨娘,都是她作出來的這些腌臢事情,這一下大的小的一齊都陷進去了。
“必定是城內商賈的手筆。除了他們,誰能眾目睽睽下帶著兩個人,一個還是朝廷命官?”宋琰聲咬牙,“他們都是皇三子一黨,為他做事,更是利益與共的關係,對他們來說,江南的鹽引案是萬萬不能見天日的,這關係到他們的身家性命。”
那張印了官印的空頭公文,定是臨安府皇三子那邊得了趙妾密報,趁勢偽造完成的一張奏報,只要給底下商賈們看過,就能鼓動揚州這些人,拿下宋至。畢竟誰都不想見到自己的行徑有朝一日就這樣被一紙上奏,到時就全完了。
全家都限於巨大的恐慌之中。雖說一般來想,無人敢對朝廷命官下殺手,但江南官場水深且黑,官商又是利益盤結,宋至早讓他們不滿了,落井下石推一把的不在少數。再說,這些黑透了心肝的大鹽商們,一旦威脅到自己利益,有什麼是不敢做的。
而在這個時候,突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距離宋至父子失蹤已有小半月,宋琰聲期間去了好幾次個園,裡頭卻已無一人,只留下滿園子瑟瑟的落葉聲。一場秋雨一場寒,宋琰聲裹著長披風,準備再去一趟個園。正推開門的時候,她卻是愣住了。
端珣獨撐一把竹骨傘,披著褚紅色的織錦薄氅,在淅淅瀝瀝的秋雨中,奪目而驚豔。他的個子又高了一些,墨髮束起,露出的面容清貴絕塵。她默然對著那雙轉望過來的凌然鳳目,失了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