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杏和丁凱談戀愛已近兩年時間,兩人仍然恪守著最初的約定:發乎情,止乎禮,不逾矩。現在杏升至大三,丁凱已經進入大四,眼見就要畢業了。他見杏對他的態度仍然像以前一樣,不冷不熱,僅限於共同編輯《工院生活》,然後散散步,談談心,最多也就是一起出去看場電影,聽場音樂會,毫無進展。他曾經向杏提出他們的愛情生活應該與時俱進,提升一級。比如也像其他熱戀中的同學一樣,星期日一起出外野遊,野餐,野宿;重大節日時,也能到旅社開個房間,滿足一下飢渴難耐的性慾要求。可是杏吸取桃和李溫馨旅社的教訓,害怕未婚先孕,影響聲譽,影響學習,以致影響人生前途,說什麼也不同意升級。丁凱無奈,只好繼續忍耐著,因為他們的戀愛有約在先,他是同意的,逾矩就是犯規,杏就可能斥責他言而無信,進而離他而去。杏的美貌,多才,努力上進令他敬佩,愛慕,他深愛著她,不願因小失大,因此而失去她。理性上他是這麼認定的。可是當慾火上升的時候,他仍然覺得難以忍受:男人嘛,誰沒有點剛烈火爆性情?漸漸,丁凱對杏產生了懷疑:都是二十多歲的青年男女,青春勃發,乾柴烈火,她就真的忍受得住?該不是生理上有問題?但是,他很快就否定了:從杏的面部看,她面色紅潤,嬌豔如花;從身體看,她身姿矯健,亭亭玉立;從精神看,她精力充沛,學而不厭,不僅學習成績優秀,還到校外兼做家教,增加經濟收入,購買時裝和化妝品,不斷改變自己的形象;他甚至還從管理女生生活的阿姨那裡瞭解到杏的身體一直都是很健康、很正常的。這樣一個精力充沛的青年女子會有什麼生理問題呢?那麼就是對他的態度有問題:她並非真心愛他,只是還沒有找到真正令她心動的白馬王子,暫時拿他來解解悶,聊以打發寂寞難耐的青春生活。他這麼一想,不覺肝火上升,似乎受了莫大侮辱:我丁凱也是堂堂的學生會學習部長,老師推崇,同學擁護,雖然不能貌比潘安,但才情敢比司馬相如。再怎麼說,你也是小學妹,竟敢看不起我!然而肝火下去,他又覺得自己可笑:誰說杏看不起我?每次編輯校刊,散步談話,杏不都是很尊重我的意見嗎?是自己沒有信心了吧?再仔細把自己的長相、學識和杏相比較,又覺得自愧不如。最後他還是決定安分守己,耐心等待。
如果事無意外,就這麼發展下去,也許最終他會發現杏對他並無二心,是真心愛他的;只是她是個山裡的女孩子,思想上有些因陳守舊,又懾於桃和李的愛情教訓,潔身自好,守身如玉,對愛情生活小心謹慎而已。可是事情並沒有就這麼波瀾不驚地發展下去,而是遇到的暗礁,形成了激流,發生了逆轉,突變,讓丁凱和杏都料想不到。
事情是這麼發生的:一個星期天,丁凱來女生宿舍找杏借書看,正遇上杏出門要到劉瑞家給小明做家教,匆忙間她把書箱上的鑰匙交給丁凱說:“我的書都在箱子裡,我沒有時間給你拿,你自己去找好了。”丁凱接過鑰匙開啟書箱,看見滿箱子的書,十分欽佩杏愛學習,讀書多,知識豐厚。星期天無事,他便一本本地認真翻閱起來。可是當他翻開一本書時,發現書裡面竟然夾著一封信,從信封上那遒勁粗獷的字跡判斷,寫信人應該是一個男生。他覺得驚奇:什麼男生在給她寫信?寫的什麼內容?如果杏在旁邊,肯定不會讓他看的,這是隱私權。可是杏不在,而且把鑰匙交給了他。於是丁凱懷著驚奇、懷疑的心情取出信來仔細閱讀起來。
信是這樣寫的:“親愛的杏,你好嗎?我懷著愧悔不安的心情給你寫這封信,誠心誠意地向你懺悔,檢討我的錯誤,爭取你的原諒。由於我的行為不檢點,造成了無可彌補的錯誤,嚴重地傷害了你的感情。事情發生後,我後悔不已,曾經十次、百次地罵過自己,打過自己的臉;然而事已至此,無可改變,我只能懷著羞愧不安的心情,真心誠意地向您說一句:對不起,實在對不起!希望你看在自幼青梅竹馬的情分上,看在十多年同窗同學、相親相愛、兄妹情深的情分上,原諒我這一次。請你相信我的人格,相信我所有的承諾,相信我的真情實意。我將會用我的後半生來補償你……”最後的署名是:“今生今世時刻想著你,愛著你的李。”不用說,這是溫馨旅社的事情發生後,李寫給杏的一封道歉信,杏至今還儲存著。
丁凱看完信,手和心一齊顫抖起來,進而又怒火中燒。這一刻,他似乎什麼都明白了:杏為什麼不願意和他加快愛情進度、提升愛情生活?原來她早已失去了貞潔,一旦和他在一起,立即就會真相大白,再也無法隱瞞下去,掩飾下去。或者是她心裡還想著那個曾經強暴過她的男生李,打算原諒他,和他重歸於好;因為他是她青梅竹馬的舊情人,如今的態度又是那麼真摯,誠懇。想到這裡,他心中的怒火又漸漸熄滅了,而生出一個可怕的,又亟待解決的問題:知道了杏的真相,他下一步該怎麼辦?無聲無息地離開她,另覓新歡?因為自己畢竟愛過她,就給她留點臉面,不要再傷害她。可是自己再找什麼樣的女友呢?工學院的這些女同學,似乎都談過戀愛,能知道誰仍然堅守著貞操,是純潔的?論相貌,學識,人品,誰又能超過杏?而且從信上看,杏的失身絕非自願,而是那個男生強迫的。如此一想,他又覺得杏是無辜的,可憐的,值得同情的;她所以對自己這樣,未必不是真心愛他,而是出於矛盾和無奈:她愛他,不願離開他,又害怕他知道真相。如果自己就這麼離開她,就等於把一個品學兼優、如花似玉的女友,拱手讓給那個強暴過她的男生。這對杏無疑又是一次傷害。對自己是重大失策,也是莫大的損失:如今大四了,大學生活時日不多,哪容易就找到這麼優秀的女友?如今這種事情,司空見慣,大家心照不宣,已經算不得什麼大缺點了。
思想鬥爭到最後,丁凱決定原諒杏,繼續和她交往,力爭在畢業前把他們的關係確定下來,這樣,他離開學校出去工作就安心了,放心了。於是他迅速找了一本他需要的書,然後鎖上書箱,放回原處;卻把李的那封祈求杏原諒的信放進自己衣兜裡。他想,這將是制服杏的有力武器,看她還敢在他面前裝清純,講傳統了。
可是自從這次事情之後,丁凱腦海裡常常會想起李的那封信的內容,想象著杏被侮辱的種種情況,雖然他已經決定原諒她了,但是心裡仍然覺得是一種恥辱,一塊抹不去的傷疤。進而他又覺得杏和李的事情並沒有結束:李在杏的生活中並沒有從此銷聲匿跡,而是心存妄想,還在低聲下氣地祈求杏的原諒,以重修舊好。杏呢?也沒有就此死心。證據就是她並沒有把李乞求原諒的信毀掉,卻是夾在書裡,珍藏在她的書箱裡,似乎正在觀望,等待李的進一步表現,試圖原諒他。這麼一想,他又擔心害怕起來:即使自己遵守約定,隱忍行事,杏最終也未必就屬於他;因為她現在腳踩兩隻船,可能倒向他,也可能重新回到李的懷抱;他們畢竟是青梅竹馬的童伴,又是多年的老同學,曾經有過很深厚的感情。那麼,自己想得到她,為今之計,就是必須儘快把她擁進自己的懷抱,讓她知道他是真心愛她,他已經原諒她了,她已經屬於他的了,他們將終身相伴,共度一生;同時也讓她放心,不再擔心他知道真相後會不要她。可是杏那麼清高厭俗,又那麼傳統自愛,守身如玉,怎麼才能讓她自願投入他的懷抱,獻身給他呢?他在心裡認真設計著。
星期六下午,丁凱約杏一起看電影,杏爽快地答應了,因為週日她要給小明做家教,沒有時間。兩人看完電影,出了電影院,已是紅日西沉,傍晚時分了。丁凱站住腳步說:“乾脆吃了晚飯再回學校。我知道后街上有一家小飯店,燒的好菜餚,我帶你去品嚐品嚐。”杏說:“不年不節的,請我吃什麼飯啊?學校現成的飯菜,又便宜又實在,你家的經濟情況也不是很好,何必多花錢在外面吃飯呢?”丁凱說:“我很快就要畢業離校了,今後就是有錢了,想請你吃飯也不容易了。又不是經常在外面吃飯,偶爾一次還是請得起的。這學期,我積攢了些錢,趁著這個時候和你一起消費了吧。走吧,今天是週六,晚上不上自習,咱們好好談談心,我正有很多話要跟你交談呢。”
丁凱說的有理,杏也不好十分拒絕,便跟著丁凱向後街走去。
兩人進了一家叫“曉美”的飯店。飯店不大,餐廳加旅社,小巧玲瓏,而且裝潢得溫馨宜人。服務員也十分熱情,看見他們進來,立即上前迎接,見只有兩人,且是青春男女,便引著他們進了一個小號單間。這裡桌椅小巧精緻,小圓桌上鋪著潔白的檯布;牆壁上掛著名人字畫,顯得清新典雅。兩人落座後,服務員首先斟上兩杯熱茶,然後呈上選單請客人點菜。丁凱讓杏點;杏推給他說:“你點吧。我吃飯不講究,隨便點兩個吃吃就行了。”
丁凱點了六個菜,一瓶紅酒,另外還要了一對紅蠟燭。
杏看著丁凱一反平常節儉的生活習慣,竟然闊綽起來,笑著說:“看來,今晚你真的要大花了?”丁凱說:“千金難買美人笑。只要你高興,花這幾個錢,值得!”
“想好了,別過後又後悔。”
“說這話,說明你還不瞭解我的為人:只要物有所值,花再多的錢我都不會後悔。”
“那好,今晚我就放開吃了。只是我想不通,現成的電燈,你又要蠟燭幹什麼?”
“你這人真不懂得浪漫,這叫燭光晚餐。情人約會,豈可少了浪漫?”
“老同學,朝朝相見,你搞這麼隆重幹什麼?”杏撇撇嘴,不以為然。
“隆重自有隆重的道理。無需問,待會你就知道了。”丁凱神秘地說。
不一會,服務員上齊酒菜,點燃了一對紅蠟燭,又開啟酒瓶,斟上兩杯紅豔豔的瓊漿玉液,然後關了電燈,掩上門,悄然離去。餐間的氣氛頓時改變了,紅紅融融的燭光把餐間變得朦朦朧朧,卻照亮了一桌的酒菜和兩個青春亮麗的臉龐。
丁凱滿臉笑容,看著杏說:
“怎麼樣?像不像置身於雲霧縹緲的仙境一般?”
“確實有點像。連我看你也像霧裡看花了。”杏同樣滿臉笑容。
“是嗎?此時此刻,如果讓你用一個詞來概括你的感受,你會用哪個詞?”
“溫馨。你呢?”杏脫口而出。
“喜慶。”丁凱同樣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