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半月假期將盡,李要返回深圳張氏電子公司上班,繼續給張倩當特助,做協議書規定的那些他喜歡和不喜歡的工作。家鄉的旅遊開發如火如荼,前景一片大好。家鄉領導對他這麼倚重,鄉親們對他這麼友好,高看,父母、兄弟、妻兒對他這麼關愛,不捨;家鄉,家人,親情,友情,愛情,真摯而熱烈。這讓李不免生起戀戀不捨之情。
假期愈接近結束,這種感情愈加強烈。李不斷想,父母親對自己這麼疼愛,看重,不斷向親友們誇耀他,津津以道,樂此不疲,欣喜讚許之情溢於言表。兩個弟弟對自己敬重有加,言聽計從,視為楷模,讓他常有長兄如父之感。桃對他情有獨鍾,痴心不改當初。自從他回到家裡,夫妻倆白天同行同止,夜晚同床共枕,溫柔纏綿,極其歡愉,盡享魚水之樂。兒子乖巧可愛,一天一過已經熟悉,嬌聲笑語,朝夕繞膝不去。鄉親們對他徹底改變了往日的看法,不再說他讀書無用,竟視他為家鄉才俊,致富能手,大有學習仰仗之意,每次看見,必笑臉相迎,讚頌之詞不絕於耳。一旦離開家鄉,家庭,這一切都將失去,重又回到張倩的身邊,每天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任其擺佈,再無親情鄉情可言。
然而,他也不能埋怨張倩,因為給她當總經理特助是他自願的,甚至是孜孜以求的,已經簽訂了協議書;否則,他就只好再當搬運工,每天出力流汗,拿微薄的工資,還要受工頭的吆喝管制,更加沒有自由。再者,如果仍然當搬運工,他怎麼可能積聚這麼多錢回鄉帶頭投資?西服領帶這麼風光?如今不僅讓家鄉、家庭的人刮目相看,也讓昔日的工友眼紅羨慕。如果還幹搬運工,別說半個月不上班,就是一天不上班,早就被炒魷魚了;別說張總,就是工頭也不會再打電話叫他回去上班。因為能當搬運工的人每天都在大門外等待。
他這麼一想,倒覺得應該感謝張倩,是她給了他這次衣錦還鄉、兌現承諾的機會和帶頭投資的榮耀,今後還要依靠她實現家鄉人民開發大梁山風景區的重託和自己的美好理想。雖然她對他的要求是嚴格的,佈置的任務只許按照她的要求完成,不許問為什麼,更不許討價還價,但是這也是當初自己同意的,並且寫入合同條款的,不執行是沒有道理的,除非自己不想幹這份工作了。不幹總經理特助又幹什麼?繼續當搬運工?不行,當初就不願幹,如今就更加不願幹那種工作了。回鄉種地?自己之前種過,事實證明種地是十分辛苦的,而且只能解決溫飽,很難致富,更無法實現自己的遠大理想。參與家鄉的旅遊開發,而且王書記也希望他回到張總身邊,設法幫助家鄉開發旅遊招商引資;但是,五萬元買了一個鄉旅遊開發公司的副總經理,已經給桃幹了,他回去,不會再給他一個副總經理的位子;而且,家鄉的旅遊開發剛剛起步,又缺少資金,不過是為了築巢引鳳,吸引外資,這個副總經理也並不好乾,如果開發失敗,這個位子就虛有其名了。他不免又為桃的前途捏一把汗。
想到吸引外資,他又想起宋鄉長的囑託。這是家鄉人民的重託,是家鄉人民開發建設大梁山旅遊風景區的需要,是家鄉人民脫貧致富的希望。要完成如此艱鉅的任務,他必須如期回去上班,不能自食其言,失去張總的信任。否則,一切希望都會化為泡影,自己又會回到以前的地位。如果那樣,家鄉人民會怎麼看我?宋鄉長怎麼看我?父母兄弟怎麼看我?桃會怎麼看我?千斤重擔都壓在我的肩上,在此關鍵時刻,我怎麼能打退堂鼓呢?為了家鄉人民,也為了家人和自己,我必須在總經理特助的位置上繼續幹下去,忍辱負重,頑強不屈,幹出成績來,取得張倩的信任,絕不能半途而廢。
想到張倩,李覺得她雖然對他要求嚴格,卻是嚴中有寬,格中含情的;而不是鐵面無私,冷酷無情。儘管合同條款規定對他的工作有獎有懲,然而她對他卻只有獎,沒有懲,處罰只是常掛在她的口頭上,不時警告他要記住合同條款,不得越軌。這次衣錦還鄉,兌現他對桃的承諾,多虧她寬容體諒,法外施恩,成人之美,不僅準了他半個月的假,還送了桃一套價值不菲的時裝,竟然借車讓他開回來,開到北京旅遊,補辦婚禮,尤其讓他感動。這在一般外商老闆是很難做到的。這麼看,張倩應該是他的恩人,貴人,是她在有意栽培他,照顧他,不僅讓他享受到一般打工仔享受不到的經濟待遇,還讓他跟著她學習到企業管理的知識和經驗,這是他將來創業所必需的。山裡人是最誠實忠厚、知恩圖報的,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他覺得就是不考慮個人得失,家鄉得失,單從知恩圖報,誠實守信,自己也應該按時回去上班,今後更加忠心耿耿、兢兢業業地工作,報答張倩的知遇之恩。
想到返回深圳電子公司上班,報答張倩,吸引張氏集團投資大梁山旅遊開發,他立即想到應該從家鄉帶些禮物回去送給張倩。他想,這事桃和家人都會同意的,因為他的家人最是通情達理,知恩圖報。張倩對他那麼照顧,重用,又送桃那麼貴重的衣服,已是有恩在先;自己回去帶些禮物送她,不過是報恩於後。就是作為禮尚往來也是應該的。
可是,送些什麼禮物給張倩呢?這可讓他犯起愁來。因為張倩不是一般人,她是深圳電子公司的總經理,香港張氏集團張董的千金小姐,腰纏萬貫,又在英國留過學,什麼樣的好東西沒有見過,吃過,用過?即使到縣城買最貴最好的東西送她,怕她也會不屑一顧,即便當時給他臉面,接受下來,過後也不免扔掉,或者轉送他人;而且還會讓她覺得他不會買東西,甚至不理解她,看不起她。考慮再三,他覺得還是帶些大梁山的土特產品送她。物以稀以奇為貴,說不定她竟會喜歡這些東西;就像《紅樓夢》中的劉姥姥送些倭瓜、野菜給賈母,不過讓她嚐個鮮而已。思考一定,他決定及時告訴家人準備。
這天晚飯,李見一家人都在,便鄭重其事地說出這個問題來,並且介紹了張倩的家世情況,生活習性,以及對他的許多照顧和幫助,還說回去後要進一步說服張倩來投資大梁山的旅遊開發建設,以激發家人的報恩之情。全家人聽了都覺得他這麼做應該,必須。
父親首先說出自己的看法。他說:“咱們山裡人最懂得知恩圖報。蒼天賜福,咱們就給老天爺磕頭;山神賜福,咱們就給山神爺燒香;共產黨賜福,咱們就感謝共產黨,永遠聽黨話,跟黨走。如今張總這麼提拔你,重用你,照顧你,咱們就要誠心誠意地感謝張總。既然她不稀罕市面上的東西,咱們就送她些大梁山的土特產,叫她看個新鮮,嚐個新鮮。”他狠狠拍了一下飯桌,像似下定了最後的決心,說:“我有一張黑花斑紋的老虎皮,還有兩張純白毛色的狐狸皮,都是大梁山裡難得的珍稀皮子,收山貨的幾次出高價買,我都沒捨得賣。張總這麼栽培我的兒子,讓他出人頭地,給老李家光宗耀祖;我豁出去了,把這三張皮子都送給張總。”李聽了很感動,說:“爸,我以後會好好孝敬你。”他說張總得了這三張珍貴皮子,可以請人加工後做成皮衣或圍巾,她一定很喜歡。老李說:“我願意拿出這三張好皮子送張總,不是求你孝敬,只要看著你們有出息,能為家鄉、家人增光,我和你媽就高興了。”
桃見公公自願把他珍藏的好皮子作為禮物送給張總,也十分感動。她說:“您老這都是為我們送的。按說,我更應該送些禮物給張總,她和我一面不識,只聽李講述我們的愛情故事,她就喜歡上我,送了這麼貴重的衣服給我,我和李在北京旅遊時,她還親自打電話給我,向我問好,表示祝賀。她是公司的總經理,她的所作所為讓我深受感動——不在乎禮物貴賤,只在她有這份心意,張總雖然身居高位,富貴如此,還能這麼看得起我。”她說,秋天她在山上撿了許多榛子和山核桃,她要把最好的每樣檢出幾斤來,用砂礫爆炒好,再用塑膠袋裝封好,送給張總作零食吃。
李的母親說,她有一支大靈芝,是她在青雲崖上採藥時採到的,十分難得,一直沒有捨得吃;這次也送給張總,讓張總好好看待她的兒子。
全家都有禮物了。松和楓互相看了看,商量說:“咱們以前也得過一些好東西,可惜後來都買錢花了,現在兩手空空,什麼也拿不出來。乾脆,明天咱們一起到南山的松樹林裡捉只小松鼠來,再用最好的藤條精心編個籠子裝著,一併送給張總;也許哪天咱們到深圳打工,她也叫咱們給她當特助,開汽車,賺大錢。”說得全家人都笑了。
假期結束的前一天,全家人的禮物都包裝好拿了出來。松和楓果然捉了只小松鼠,裝在新編的藤條籠子裡,送到大哥手上,還叮囑說:“你一定告訴張總,這松鼠和籠子是我們小弟倆送她的。”“一定,一定。”李笑著答應。
李把禮物一件件放進汽車,依依不捨地告別家人,然後發動汽車離開春風裡。全家人一直送到公路邊。鄉親們有知情的,也一起跟隨送行。大家把叮囑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李深受感動,連連點頭答應,忍不住流出眼淚來。
經過一天一夜奔波,天快亮時,李進了深圳市區。夜寂人靜,他不便打擾張倩,只好先把汽車擦洗乾淨,停放在自己的宿舍外面。到床上打了個盹天就亮了,他連忙起身,匆匆洗漱了,把汽車送還張倩。來到她住宿的賓館向服務員打聽,說她尚未起床;他不敢驚動,只好在樓下耐心等待。終於看到張總出來了,他連忙走過去把汽車鑰匙送還她,並且說自己昨天晚上就回來了,只是怕影響她休息,才沒有及時把車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