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將死的野獸會發出怪異的低吼,那是因為它要把聲音儘可能多的留在喉間,不想自己的虛弱被任何人聽見。但當大腿肌肉被割斷、跌倒在薛府門前的雪地裡後,周通終於沒忍住,發出了一聲帶著痛苦意味的慘呼。
這聲慘呼被掩蓋在了薛家小姐的驚呼裡,但依然很清晰,在場的所有人都聽見了。
薛家小姐覺得更加快意,薛家管事激動地渾身都擅抖起來。
按道理來說,應該對此反應最大的薛夫人卻還能保持著鎮定,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倒在雪地裡的周通。
薛府門前很是安靜,只能聽到周通沉重的喘息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通從雪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繼續向著長街西面行走,留下一道血漬。
莫雨走到石階前,轉身望向薛夫人,點頭致意。
前些年,薛醒川和她都是天海朝最當紅的大人物,雙方之間自然有交往。
薛夫人對她很認真地回禮,說道:“謝謝。”
莫雨沒有說什麼,又點了點頭,跟著周通而去。
薛夫人望向紅暖卻又晦暗的天空,想著那天,對不知在何處的陳長生,默默地說了聲謝謝。
天海朝終,她的夫君從大周朝的忠臣變成了叛徒,而周通明明是個叛徒,卻成為了大周朝的重臣。
這當然不公平,問題是,這個無人敢於憑弔叛徒的世間,又有誰會替一個叛徒討個公平?
那天在國教學院,她說只恨周通不死,這是真恨,帶著絕望意味的恨,入骨的恨。
當時,陳長生沒有說話,沒有安慰,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在送她離開國教學院的時候,他請她不要離開京都。
這便是承諾。
他會殺死周通,並且讓她看見。
所以薛夫人沒有回鄉,而是留在了京都。
她要親眼看到這一幕畫面。
就在這時候,她終於看到了。
從薛醒川被毒死,到被曝屍,再到設祭,直到今夜,她都很少哭泣。
但這時候,兩行很熱甚至有些滾燙的淚水從她的眼中流了出來。
她最後看了一眼周通在雪地裡爬行掙命的畫面,對管事吩咐道:“關門。”
薛家小姐有些吃驚,抱著她的胳膊不依說道:“母親,我還想看,我還沒看夠。”
看著權柄熏天、不可一世、似乎誰都無法擊敗的仇人,變成了一條遍體鱗傷的野狗,誰都會想看,誰都看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