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柘廟一役,沒有發生真正的戰鬥,但其間隱藏著的兇險,要比世間絕大多數戰鬥更加可怕。
那個落著秋雨的日子裡,朝廷與國教出動了太多高手,根本沒有辦法瞞住訊息。
世人很快知道了鐵樹自南海歸來的訊息,並且知道他抵達京都,要殺王破,同時,也確定了王破的目的,他是來殺周通的。最重要的是,人們最終確認了,朝廷與國教之間的裂痕已經越來越深,隨時可能出現大問題。
在天書陵之變裡精誠合作的兩大勢力,沒過多少日子便反目相向,這是很難理解的事情,但現在人們都很清楚為什麼。
因為陳長生。
沒有人留意到北新橋那口底裡散發出來的寒風,也沒有人知道現在的陳長生在想些什麼。
他沒有離開過國教學院,安靜地坐在藏書樓的窗邊看書,不看窗外的景,也不問窗外的事。
很多人都在猜測,聖後孃孃的遺體應該就被他葬在國教學院裡,只是沒有辦法證實。
林老公公這樣的大人物都鎩羽而歸,離宮清楚地表明瞭自己的態度,誰還敢強行闖進國教學院查探?
朝廷沒有繼續下旨要求國教學院交出聖後孃孃的遺體,但誰都知道,這件事情不可能就此結束。
很多人都不理解陳長生為什麼要這樣做,包括國教裡的某些大人物,比如白石道人。
如果只是為了國教的繼承權,有了教宗的旨意,他只需要在合適的時機,向皇宮釋放出自己的善意,對方一定會收回原先的打算。
可他沒有接旨,也沒有請旨入宮,沒有透過任何人傳話給皇宮裡的人,一直沉默著。
現在整個世界都已經知道,他是遺族之後,身上流淌著陳氏的血,但與聖後孃娘並無母子。
往過去數年望去,他與聖後孃娘之間,也應該沒有任何情意才對。
他為什麼要接而連三地抗旨?為什麼要透過對周通的態度表達對朝廷的不屑?為什麼要用沉默對抗自己的老師?
薛醒川已經入土安葬,薛河被捕回京,被關在周獄裡,因為某些複雜的原因,暫時應該沒有性命之憂,薛府重新迴歸寧靜,但沒有人會忘記前些天薛府設祭時的熱鬧,很多勢力都派了代表,這是對舊朝的懷念,還是對新朝的仇視?這是對教宗的敬畏,還是對商行舟的挑戰?
如果還在天海朝,周通絕對會藉此事掀起一場極大的風雨,但現在的他一反常態,表現的格外沉默。
任誰知道像王破這樣的人藏在京都裡,隨時有可能從街邊的茶鋪裡走出來,向自己斬出一道刀光,大概都會如此沉默。
頗有深意的是,最近這些天,周通沒有像最開始那數日一樣留在皇宮裡,而是回到北兵司衚衕重新開始視事。
“鐵樹應該就在附近,他會一直守著周通。”
蘇墨虞說道:“他會等著王破出刀,然後殺死他,這樣並不違背星空之誓,無論教宗陛下還是誰都無法降罪於他。”
寒冷的秋風從窗外吹進來,翻動著書頁,卻無法讓陳長生的表情有任何變化。
看著坐在窗邊沉默不語的他,蘇墨虞在心裡嘆了口氣,說道:“潭柘廟那日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