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輕容一回重華院就將所有人都清了出去,一個人躲在羅帳裡想心事。
從八歲那年,小姐便添了這麼一樁習慣,一年來重華院裡服侍的人都習慣了,都靜靜悄悄的退了下去。
鵝蛋臉,柳葉眉,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就算是生氣的時候,她的唇角也是在微微上翹的,彷彿一直含著親切的微笑,眉梢也有著擋不住的風情,面板沒有京都女子追求的白皙嬌嫩,在陽光下隱隱發著蜜色的光,任誰看了她,都會情不自禁的喜歡她,喜歡她身上那股尋常女子沒有的朝氣和活力,是的,當年自己是那麼的喜歡她,喜歡她爽朗的笑聲,喜歡被她摟在懷裡大聲誇獎,說“我女兒真聰明,我女兒是世上最漂亮的娃娃,”喜歡聽她在賞花會遊園會時侃侃而談,喜歡聽她隨口吟出令人動容的詩句,每當這個時候,她清楚的看到那些本來滿臉不屑的貴婦們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覺得痛快極了。
曾幾何時,在羅輕容心裡,她的懷抱是那麼溫暖的,還有著淡淡的清草香,她誇獎自己的時候,眼睛是那麼亮,彷彿是發現了世上最美的珍寶,她曾經認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愛自己的孃親雖然離開了,卻為她送來了一個同樣將自己當做女兒的繼母,不,她從未將她當做繼母,在她眼裡,她與孃親高氏是一樣的!
羅輕容拉起紗被,任淚水將素絲薄被洇出團團水印,因為她是父親深愛的女人,因為她對她深信不疑,他們都相信她是最聰明最有遠見的女人,也是因為這樣,她將心事告訴了張蘭,她聽眾張蘭的話,若是真的愛那個人,就要全心支援他,付出最是會有回報的,她告訴自己,梁元恪值得自己用一生去託付,她給了自己勇氣,因為她的支援,武安侯府的嫡長女,雖是十里紅妝卻側門而入,做了寧王的側妃。
“姑娘,已經卯正了,咱們還要給老夫人請安呢,”石青一臉不滿的瞪了一眼站在廊下的纖雲,真是有其主就有其僕,單看這個一臉土鱉樣的丫頭就知道她主子是個憨貨,憑她是誰,這個羅家還沒有人敢把自家小姐晾在院子裡呢~
“二姑娘,依奴婢的經驗,夫人怕是一時半會兒起不來的,”金姨娘酸溜溜的瞪了一眼軒昂的正房,“您身子骨嫩,不敢這以久站,而且再拖下去,怕是要誤了給老夫人請安的時辰,”她已經失了羅遠鵬的寵愛,如今可是要抱緊清泰院與重華院的大腿,再順勢挑起在水居和清泰院、重華院的爭端才好。
“青媽媽,”羅輕容沒接她們的話,招手叫過琴瑟居原本安排的管事媽媽,上一世張蘭初來時,她本來是滿懷敵意的,直接報病,根本沒有到淑儷院去給張蘭請安,再後來與張蘭熟了,她是個最不在意規矩俗禮的人,說小孩子正是缺覺的時候,直接免了她每天的晨省,現在才算明白,這個時候了,張蘭初來竟然沒想著給婆母請安,還在擁被高臥,“府裡的規矩你沒有跟夫人說麼?”
“這個,”青媽媽一臉難色,昨天她倒是帶著院子裡的下人過來磕頭,可是張氏竟然沒見,“夫人說累了,讓一切照過去的規矩來,我們該做什麼還做什麼,”她著實很冤枉,難道兒媳早上去給婆婆請安還要一個做奴婢的去“提醒”?
“那你也沒有將府裡的時辰跟夫人身邊的人說?”羅輕容面色一凝,聲音提了幾分。
“奴婢說了,可”淺碧山莊一直沒住人,青媽媽也不過是個二等僕婦,擔了個看院子的閒差,誰成想天上掉餡餅,侯夫人竟然要住在這個院子裡,她那眼睛斜了一眼纖雲,訥訥道,“蘇媽媽和兩位姐姐都太忙,沒人顧得上理會奴婢~”
“你這是什麼意思?”纖雲不願意了,“我們忙你就不會過來跟我們說一聲麼?倒會巧告狀了,再說了,”她橫了一眼羅輕容,“二姑娘,兩位姨娘,夫人早上一向是不到辰時不起身的,何況侯爺昨晚留在琴瑟居了,我家夫人累著了,就免了你們請安~”
“放肆,”硃砂聽不下去了,“這是你該有的規矩?”
“夫人還沒起身呢,你衝誰嚷嚷呢?我說二姑娘,這就是你身邊的丫頭?誰教的規矩?”在錦州時張蘭身邊不喜歡人多,丫頭堆兒裡纖雲獨大慣了,根本沒有將羅輕容和她的丫頭放在眼裡,“好歹昨個兒夫人也說了,我是她身邊的一等大丫頭,你算什麼東西,來教訓我?”
“這是做什麼呢?大清早的就嚷嚷?”羅遠鵬一早去演武場,就看到兒子羅旭初正跟著武師練拳,從一板一眼的招式來看,兒子這一年是下了功夫的,因此心裡十分高興,練完功後羅旭初說要過來給張蘭請安,他便直接帶著兒子過來了。
“父親,”羅輕容看到羅遠鵬進了院子,眸光一閃,淺笑道,“沒有什麼,我們是來給母親請安的,一會兒還要到祖母那裡去~”
是自己疏忽了,羅遠鵬這才想起來愛妻在錦州一向自在慣了,尤其是愛睡懶覺,以前自己一年大部分時間都呆在軍營裡,回來自然喜歡與妻子多膩一會兒,自己不在的時候錦州城的府邸裡又只有張蘭一個主子,也就由著她了,現在卻不一樣了,上頭有老夫人,下頭有兒女妾室,當家主母貪眠不起,累子女在外面等著,傳出去成笑話了,“你們先到祖母那裡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