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綿回來了,且,還是在這樣一種狀況之下回到了這裡,不光是奚昊,便是孟昶龍也感到始料未及,無瑕一路疾奔到了奚昊的帳外,卻還未曾進去便被門口黑壓壓的一片人群怔得愣在了原地。
沒有人告訴他纏綿究竟怎樣了,因為大家都在屏息靜氣的等待著裡面的訊息,可他卻知道,若非不可抗拒的原因,纏綿是絕對不會拋下那麼多兄弟回到這裡,所以他在原地站了許久,久到連推開帳門進去的勇氣都已失去。
兵行奇謀不拘常制是冷公子向來的行事作風,從小到大,他也就是這樣去做的,無論對方有多強大,形勢有多惡劣,他都從不退縮,所以他才會有常人所不能及的成就,可他卻忘了,原來自己一直都在將生死置之度外,從不考慮後果對自身帶來的傷害,所以才敢如此不屈不撓,勇往直前,而現在,纏綿卻為此付出了代價!
他怎麼樣了?以他的性子,若非實在撐不下去,他又怎會拋開眾人回到這裡,若是……
若是他——
指尖在不可抑制的顫抖,無瑕有些茫然的放下雙手,抬起頭來,環視了一下週圍,突然雙唇一動,輕輕吐出了一句話來:“白炎在哪……纏綿受傷了,他呢……他還好嗎……”
本還靜站一旁的眾人被他那話驚得一跳,面面相覷之下竟無一人敢接過那話。小侯爺不在營中許久了,公子也並非不知道,怎會在這樣一種境況之下他居然便忘記了?是因為纏綿受傷令他恍惚了神智,還是他……
“我……竟忘記了,白炎他早就不在這裡了……不在了……”口中呢喃,無瑕緊抿雙唇收回了眼神,然後伸手一推進了帳內,一旁眾人見他緩過了神來,皆長舒一口氣,後卻又都默默的低下了頭去。
小侯爺走得太久,久得讓人害怕了!不光是公子,也不光是侯爺,就是其他人也都覺得他這樣毫無訊息是一種凶兆!戰爭是殘酷的,不會因為身份與地位的不同便會眷顧任何人,生命在疆場的廝殺中是何等的脆弱,沒有人能夠保證什麼!
“誰又去將你鬧起來了,外面風颳得緊,天寒地凍的,要是受了寒可怎麼好。”見進來的是無瑕,孟昶龍第一反應便是將纏綿擋起來,不讓無瑕看到他此刻的情形,可是他的腳步方才一動,無瑕便已經身形一閃,到了奚昊的身邊。
奚昊沒有抬頭,依然在一絲不苟的做著自己的事情,當纏綿被徐達跟裕德帶回到他眼前之時,他整個人都懵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纏綿就那樣毫無聲息的躺在那裡,讓他覺得自己的世界也隨之坍塌了。他瘋了般捶打著默默垂淚的徐達跟裕德,因為他連掀開纏綿的傷口一看究竟的勇氣都沒有,他怕自己伸出手去探不到纏綿跳動的心臟,怕纏綿曾經溫暖的身體變得冰涼,他就那麼不可理喻的哭著,鬧著,直到孟昶龍趕來,強行將他帶到纏綿的面前,將他的雙手死死摁在了纏綿的胸口上,他才驟然之間清醒過來,抹去淚水用自己的行動去與死亡拉扯愛人的生命。
“周大夫,天池再入三分。”奚昊的額頭已經密佈了細汗,當發覺纏綿的氣息愈發羸弱之時,他向一旁打下手的周大夫說出了一句話,周大夫握著針腳的手便是一顫,跳動的眉角頓時暴起了青筋,他努力的吞下一口口水,顫著嗓音瞄向了奚昊:“再進便要入心了,公子!”
“你若做不到,便換一個能做的大夫來!”奚昊的聲音十分嚴厲,沒了平日溫順的細語,無形中透出了一種威嚴。周大夫緊張的舔了舔唇舌,鬆了一隻手去拭了額頭的汗珠,然後點點頭屏住呼吸,將銀針又進了幾分。
纏綿的身子微微一顫,突然間指尖一僵,渾身抖動了起來,周大夫臉色霎那間白了,孟昶龍與無瑕見狀也是一驚,只奚昊依然低頭入著銀針,巋然不動。
“昊兒!”
“公子?!”周大夫滿臉慌亂的看向奚昊,想要將自己方才扎入的銀針抽出來,卻被無瑕在旁將手一握拉得摔在了地上。
“別動針。”無瑕知道奚昊的本事,也知道他既然敢讓周大夫下針,便一定有十足的把握,果然這頭的動作剛完,那邊纏綿便悠悠吐出口氣來,胸口的起伏節奏也有了規律。周大夫呆呆的看著那一幕,突然間身子一鬆,也不爬起,就坐在地上抹起了淚來。
他雖一生隨軍輾轉,傷病疼痛生離死別看過無數,可哪一次不是揪心揪肺,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感到痛惜,纏綿回來時當真是命懸一線,莫說傷口太深,便是這一路奔波,冰刀霜劍的惡劣環境也讓他失了半條命,若非底子好,恐怕連回程也捱不過去;如今奚昊妙手回春,楞是將他從鬼門關給拉回來了,又怎能不讓人心生感慨,難以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