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的味道吶,這是哪來的好東西?前幾日便說這附近山林裡的野狍子都被獵光的,怎麼,竟還有啊?”鬼翼挑開簾子入了膳房,見伙伕長趙大佑揮著大勺在灶臺之前忙得熱火朝天,於是吸了吸鼻子往那灶前一站,笑道:“了不得,趙大叔這手藝愈發稀罕人了,這香味飄得老遠都能聞到,讓人饞得不行了。”
趙大佑一聽是他,忙抹去一頭汗珠透著憨厚的笑容回應道:“這不,方才在營外遇到了幾個山裡的獵戶,打了一堆獵物說是要去前方小鎮販賣,我看那狍子個大體健的,十分入眼,便讓他們一同入營,買了下來,這幾個獵戶人很好,這會子還在後面幫著剝皮割肉呢。”
“哦?”鬼翼聽罷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我看這兩日菜食皆偏於清淡了,天寒地凍的,皇上吃了只怕是不太習慣。等會我再叫上幾個人去附近的村莊小鎮收一些臘味乾貨過來,這一路往北皆是戰爭之地,若不早些囤積,還真是不太好辦。”
“唉。”趙大佑翻炒著鍋中的狍子肉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才低低嘆了一聲,道:“說實話,我每日做著這些簡單的飯菜給皇上吃,心中當真是惶恐極了。咱們認識得久,說話也可少一些忌諱,你說皇上這麼做,實在是何苦呢。”
“趙大叔,你我都是從太子府出來的人,當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很多事情不是我們能夠議論的,就算是揹著他人,也是決不允許的。”鬼翼豈有不知他在感慨什麼,皇上與無瑕公子二人的糾纏實在是難以清斷,說不上究竟誰為誰付出得更多,亦或是誰負誰更多,這一路走來當真已經無法判斷孰對孰錯,自古臣不議君之過,就算現在大家知道皇上做的都是錯的,也不能去說半個不字。
趙大佑聽了他的話後默默的將頭一低,把炒好的狍子肉舀入盤中,放入了置於灶火邊的食盒中,然後回身去喚了站在不遠處與人交談的十二衛之一,將食盒交入他的手中,道:“公子的飯食放在了最下面一層,拿的時候小心一點。”
“好。”那人應著拎起食盒轉身離去,趙大佑這才又回身入了帳內,揚手喚了鬼翼,道:“這裡是給雲將軍與你的,你們離開大鄭久了,我也沒能好好的為你們做一頓飯,實在是心裡不安,這些都還熱著的,你拿了給雲將軍送去,讓他也吃頓好的。”
“還是趙大叔最疼我們。”鬼翼嘻嘻一笑,將食盒接過放在鼻下聞了聞,道:“好香,我都忍不住流口水了,在這先謝過趙大叔了。”
“趕緊去吧,冷了可就大打折扣了。”
“哎。”鬼翼應完轉身出了帳門,正此時,那通往後方的帳簾一動,一道身影貓著腰走了進來。
“都弄好了?你們的動作還當真是蠻快的。”趙大佑回頭見是賣狍子肉的獵戶,於是揚手一喚,將那人叫了過來:“到這灶臺前來暖暖身子,一會兒我便讓人給你們銀子。”
“不急不急。”那人應著揪住衣襬擦了擦染血的雙手,眼中帶著一絲猶豫靠了過來。
“咦?你會說我們的話?”趙大佑聽完十分驚訝的出聲問道:“方才看你一直比劃,還以為你根本聽不懂我的意思,怎麼——你叫什麼名字?莫非不是這大晉人氏?”
“小人凌峰,的確不是大晉人氏,小人祖籍本是大鄭閶門,只因當年鄭韓交戰,小人的父親帶著我們一家逃難入了川西古道,就此流落到了大晉,如今就居住在這盤龍附近,今日打了野味準備去小鎮販賣,被大人遇上,才到了這裡,本以為這軍營還是晉兵所駐,驟然聽見鄉音,不敢接應,方才在這營帳旁看見了鄭的旗幟,方知竟是我大鄭的軍隊到了這裡……”
“原來如此。”趙大佑看凌峰說著潤了眼眶,禁不住也是一嘆,示意他一同坐在了火旁,道:“如今便在這裡定居,不再回去了嗎?”
“皆是亂世,在哪都一樣。”凌峰說完苦笑了一聲,又道:“聽說我大鄭如今是新君登基,不知年運如何?”
“先皇駕崩,傳位於太子,新帝登基以後,廣招天下能人異士,重用賢才,興國力,修水利,開鑿運河,減免賦稅,我大鄭少了安逸王等圖謀不軌之輩,如今四海穩定,百姓生活已經好了太多了。”
“果真如此!”凌峰聽完之後霍然站起,興奮的踱了幾步,道:“現在這九原也如當年的閶門,戰亂四起,百姓生活困苦,難以為繼,父親死後我帶著三個弟弟艱難度日,早已不想再呆在此處等死,如今聽大人說我大鄭如此昌榮,心頭更是高興得難以自已,我——”話語突然一頓,凌峰臉上浮出了一抹難色,吞吐了半晌,突又一嘆,道:“算了,我們兄弟四人雖然身強體健,卻從未上陣打過仗,這軍營又豈是說進便能進的地方,唉……”
他那一聲嘆息頗為悽苦,趙大佑在旁聽了心頭一緊,竟對他生起了可憐之心。
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大鄭人氏,當年受戰亂之苦背井離鄉來到這裡,如今又碰到了同樣的情形,當真讓人同情。這軍隊好歹也是大鄭之師,若能收留他們,倒也可讓他兄弟四人不至於流離失所,無所依靠。
趙大佑心中想著,臉上便不由得有了鬆動,他抬頭細看了凌峰一眼,見他身形矯健,氣息內斂,顯見是有武功在身,於是開口問道:“若讓你們留下來,只是幫我打打雜,給士兵們做做膳食,你們可會覺得委屈?”
“大人當真肯收留我們?”凌峰聽完眼中一喜,當即單膝點地,抱拳跪在了趙大佑的面前,道:“不委屈,讓我們做什麼都不委屈,只要能跟著咱們大鄭的兵馬走,到哪做什麼我們都不會有半句怨言!只是,大人果真能做得這主,不會為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