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說的……兒臣不明白。”孩子的世界本就是天真無邪的,雖然從前的殊宸在宮中受盡了欺凌,但兩年來李宗治的悉心照料已經讓他漸漸淡去了那不堪回首的記憶,而選擇性的堅信了世間的美好,所以,他不懂,也不願相信好人反而會比壞人死得更早。
“你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懂,等你慢慢長大了,就會明白一切了。”
“兒臣不要長大,兒臣就想像現在這樣跟父皇在一起。”殊宸說完打了個呵欠,就那般依偎在李宗治懷中睡去了。
李宗治卻依然沒有睡意,他低頭看著無瑕的畫像,然後伸手輕輕撫在了畫中人兒冷漠淡然的眉眼之間。
“千里江山畫,怎敵眉間一硃砂。朕說過,可以給你一個江山,可是,卻不是你從朕手中奪取而得,無瑕,與朕為敵的那個人,為何偏偏是你……”嘆息聲響起,李宗治將身子一靠,慢慢閉上了眼睛。
當初你被鄭太子欺辱後跳入湖中,心疾發作幾近喪命,救你的人是朕,你一個人傷痕累累淋著大雨站在河邊哭泣的時候,安慰你的人也是朕,可為何,得到你心的那個人,卻不是朕!不是朕!
大軍出發,精兵良將直奔北方。
今日的早朝皇上只下了一道聖旨,令右將軍李穹池帶兵一萬前往丹陽,剿滅歸雲莊及其眾屬。聖旨宣下之後皇上便退朝而去,大臣之中有人明白,也有人不明白,早朝散後多數人都跟在了蘇品拓身邊想要一問究竟,蘇品拓卻在莫寒的示意之下緘口不言,選擇了沉默。
如今的皇上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受人擺佈的傀儡,從他在武凡中逃離東都之後肅清其餘孽勢力的手段與魄力便可窺其一斑。君心難測,做臣子的若不能揣摩其意,那麼,便最好三緘其口,免得惹火燒身,難以周全。
朝臣散去,莫寒站在白玉長階前眺望著遠方,竟突然間有了一絲莫名的感傷。
兩年之前,自己尚還悠然自得逍遙青山綠水之間不問世事,只因那一日,那桀驁不羈惡名遠揚的孟小侯爺來到了雲霧山莊,一句:“亂世,何以安家,十年前,他救了我一條命,十年後,我便要還他一個天下太平,許他一世盛世煙花!”深深打動了自己,令自己重拾為國效忠之心回到朝堂。兩年時間並不漫長,自己卻似已經用盡了一生去看那兩人艱難辛苦的相攜相伴,那一次次的相聚與分離,恐很多人一輩子都無法去經歷。而如今,他們的緣分果真便要到頭了嗎?
莫寒深吸一口氣慢慢仰起了頭來,細雨紛揚,漸漸的潤溼了他的發,沒過眉頭,從頰邊滑落,消失在了領口之中。
從昨日皇上與白澤的對話,他已經知道了無瑕此刻的境況。幽冥花何其難尋,就算別處還有,無瑕也已經沒有那麼多時間去等待了。
軒城殿內昨夜一夜明燈,皇上也必定是一宿無眠,於皇上來說,無論做出什麼樣的決定都將是極其艱難的。因為無瑕的生死不光關乎他個人的命運,也關乎大晉將來的命途,他若生,反晉勢力便生生不息,他若死……
他若死了……
莫寒心底猛的一顫,竟不敢再想下去。
白炎如今戰在九原第一線,若是皇上果真不用幽冥花去為無瑕續命,那白炎又該怎麼辦?
腳步在雨中不停來回,向來以沉著冷靜著稱的少將軍莫寒竟無法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他不知道皇上下朝之後去了何處,他卻知道如果自己不去一個地方,將來一定會後悔。
鳳眼微挑,莫寒望向了太醫院的方向,只頃刻之間,便已經下定決心去做一件事。
就算事後皇上怪罪下來,自己也非做不可!
腳步停下之後再次響起,疾奔而去的身影不帶一絲猶豫,走得那般決絕。
太醫院中出奇的安靜,莫寒輕輕推開了門,先是掃了一眼大殿,見整個殿內竟空無一人,他不由得便是一愣,心中暗道不妙,果然還未及轉身,便聽一道腳步聲突然出現,走得很慢,卻一步步踏得他遍體生寒。
“臣……見過皇上。”不用回身便已經猜到身後之人是誰了,莫寒嘆了一口氣,繼而卻挺直脊背揚起了頭來。
“朕一直在想,當初你選擇重回朝堂,究竟是為了朕,還是為了孟白炎。而如果有一天,你夾在朕與他之間進退兩難之時,又會做出怎樣的抉擇,到今日,朕終於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