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自大晉建立以來第一次規模龐大的肅清行動,整個東都全然籠罩在了一片血雨腥風之中。御林軍在四角城門捕獲了朝中官員的家眷共四百餘人,雖然有人看見他們被士兵帶走,可卻沒人知道他們究竟去了哪裡,因為,死人是永遠都不會再出現的。
沒有人知道為何一夕之間平庸無為的晉文帝會突然變成了兇猛的老虎,因為一直以來他都縱情聲色,夜夜笙歌,這些磨滅意志的東西曾讓他在朝臣眼中是那麼不堪、無知、甚至是昏庸。
武相把持朝政十餘載,他是有過反抗,可那些行為在眾人看來簡直幼稚得可笑,試問哪一國的君主能讓丞相在滿朝文武面前從手中奪過玉璽蓋上皇印,越庖代俎,放旨天下的。可當時他只是大袖一揮,毫不在意的轉身離去,那是一段臣子踐踏於皇權之上的歷史,是武氏最為輝煌的時刻,也是他李宗治最為忍辱負重的一段黑暗時期,而現在,這一切都將不復。
但凡與相國府有牽連的朝臣在短短几日之內以各種不同的名目獲罪下獄,盤根錯節的人物關係成了一根根催命的絞繩,大批的官員府邸被抄,李宗治下令封鎖一切訊息,很多勢力在外的朝臣們根本未有機會反抗便已經束手就擒。
每一日都有官員被貶被殺的聖旨下達,東都城內一時之間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終日。
“蘇大人,皇上此舉甚為冒險,若是各地勢力紛湧而起,只怕百姓就此陷入戰火,國無寧日啊。”御史大夫蘇品拓的府中此刻聚集了十餘名官員,這些人全都是保皇派,所以根本不會擔心皇上此舉會牽連到他們身上,可因為動靜太大,涉及的範圍之廣令人不得不擔憂,怕局勢難以控制,到最後會得不償失。
蘇品拓來回踱了幾步,想了一想,然後雙手一壓,道:“諸位大人稍安勿躁,皇上這一次的舉動實在是連老夫都始料未及,不過從這幾日的情形來看,局勢仍然還在控制範圍之內,所以大家不必過於擔心。皇上這次做的雖然是狠了點,可是,相國府的勢力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十分強勢,若非這次趁機突然動手,只怕還難以打其措手不及;大家想想,皇上身邊跟著的是何人?”
蘇品拓遊睃了一遍眾人,才又鄭重其事的說道:“少將軍莫寒!他的為人跟手腕咱們是有目共睹的,從小侯爺孟白炎進京,到少將軍莫寒重出朝堂,才不到兩年時間,皇權便日益回落,相國府的勢力一再受到打壓,就此事而言,他二人功不可沒,現在孟小侯爺人在九原,莫將軍奉旨帶領御林軍肅清相國府勢力,我覺得皇上這次做得很好。為君者,有所為有所不為,或許咱們現在覺得他的手段過於強硬,可縱觀天下,鄭哲主剷除胞弟,火燒永安殿,韓武帝起兵白鞍山,逼退韓高主,每一個君王的上位之路都是用鮮血跟白骨鋪砌而成,一個國家要穩定,便容不下兩股勢力。”
眾人聽罷紛紛點了點頭,不再有過多言語,蘇品拓卻在嘆息了一聲之後仰頭望向了遠方。
但願如此吧!
驕陽當空,騰騰的熱氣夾雜著塵土的味道撲面而來,林中小道上緩緩的出現了幾人幾馬,為首的那人一襲黑衣,穿著十分普通,墨黑色的發柔柔的搭在額邊,隨著不時吹過的暖風微微飄動,五官的輪廓分明而深邃,濃直的雙眉之下竟有著一雙琥珀色瞳孔的眼睛,迎著燦爛的陽光閃爍著奇特的光澤。
馬兒在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看來這一行人是狂奔過後才慢了下來,所以馬兒略顯疲憊,走得極其緩慢。
“楊大哥,咱們當真要往北方去嗎?”跟在身後的一人顯得十分擔心,緊抓韁繩的手因常年的勞作而顯得粗糙異常,個子威猛高大,可他此刻臉上的神色卻與其身形截然相反,不安得令人發笑,便彷彿那北方有著吃人的猛獸,讓他害怕去靠近一般。
“是啊楊大哥,公子只說讓咱們將東西送到便可,他雖人在北方,可沒有他的手諭,我們是不能暴露身份的。”另外一人聞言也跟了上來,其語氣與神態一如前者。
楊雲驄抬眼看了看火熱的太陽,然後慢慢伸出手去,擋住了陽光。
燦金色從他的指縫宣洩而下,斜斜的射在了他的臉上,琥珀色的瞳孔因光線的過強而微微收縮著,他默不作聲的停了片刻,將手一放,回過了頭去。
“十四年了,從六歲開始,公子便是一個人這樣不停的奔跑在路上,他不是不想停下,而是他不敢,他怕他停下了,我們這些因為他而凝聚起來力量便散了,所以他一個人跑了十四年,從南到北,自東到西,他就這麼拖著他那比一般人更加柔弱不堪的身子不停的奔走著,你們知道當他讓我將那麼重要的圖交給朝廷的時候,我心裡想的是什麼嗎?”楊雲驄看著眾人,見大家紛紛搖頭表示不知,他突然唇角一揚,笑了:“我在想,公子他——終於懂得放下了。”
他不再單單為了仇恨活著,他的心中有了更加廣闊的天地,一個懂得捨棄的人,才值得去擁有更多的東西,所以,他長大了。
“那我們現在是去?”
“去找到他,幫助他,讓他去做他自己想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