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媽是聰兒宇兒孃親的陪嫁丫頭……”龍萬雲身子一軟,若被抽取了筋骨一般跌跪在了地上。
“所以說,這二十多年來讓我如噎在喉的野種,其實是我自己的親生兒子,我將我的親生兒子生生折磨了二十多年——我讓他的雙手沾滿了鮮血,將他訓練成一個只會殺人的殺手——”
明威站在鐵欄前,看著那瞬間崩潰的男人,突然笑了!
“我現在,能叫你一聲,爹了嗎?”
“明威,明威——”龍萬雲恍然間清醒過來,他站起身,撲到欄邊,雙手從間隙伸出,緊緊抓住了明威的雙臂:“有沒有人知道我們的關係,你趕緊走,龍家完了,我跟宇兒被押解上京,都逃不了一個死字,趁沒人知道,你趕快走,走得遠遠的,是爹對不起你,只是這麼一個小小的誤會,竟就這般折磨了你二十多年,我……我……”龍萬雲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明威卻依然微笑著,伸出雙手,緊緊的回抱著他,輕聲道:“走不了了,從我的雙手濺染了第一滴鮮血開始,我這一輩子……便已經沒有退路了……”
牢門被急促的推開,紛沓的腳步在迅速靠近,明威的額頭輕輕抵著牢房內的那個男人,口中喃喃道:“大理寺的酷刑爹爹只怕是受不了的,孩兒送爹爹上路……”
“明威——”無瑕看著那緊緊相擁的兩人,看著龍萬雲身後的那柄短匕,失聲驚呼。
明威回過頭,望著近在咫尺的無瑕,漾起了一絲微笑,當短匕抽出,龍萬雲的屍體倒下之時,那道寒芒直刺了他自己的胸口而去。
“無瑕!”發覺眼前白影一晃,小侯爺伸手一抓,卻撲了個空。
明威怔怔的看著面前之人,匕首受到阻力,減弱了勢頭,在刀尖入胸的那一剎頓住了。無瑕空手握住了匕首的兩面,翻裂的皮肉被鮮血染成一片模糊,看著那淅瀝而下的血珠,明威的雙手一顫,驟然間一鬆,匕首“哐當——”一聲掉在了地面。
“去找瓶金瘡藥過來!”小侯爺拉過無瑕的雙手,撕下一塊衣角將他的雙手一裹,狠狠一紮,抬頭看著他道:“別亂動。”然後才回頭去看明威,沒有怒吼,只是沉聲道:“是個爺們兒就給我好好活著!”
南宮熱河匆匆尋來了一瓶藥,弦伊忙拿過開啟,小侯爺拉過無瑕到了獄卒休息的長凳坐下,輕輕鬆開束縛,只一看,登時心疼難忍。
鋒利的刃面已經將無瑕的雙手掌心割裂,兩道長而深的口子仍然鮮血汩汩,劇烈的疼痛令無瑕臉色煞白,他卻一雙眼睛只盯著明威不放。
明威愣愣的站在原地,許久,喉間一動,拼命嚥下苦澀的淚水,低頭看向了已經死去的龍萬雲,然後回望著無瑕,悄無聲息。
藥粉倒在掌心,無瑕雙眉一蹙,雙手不由自主的輕顫起來,他咬了咬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待小侯爺小心翼翼的將他的手掌再次緊裹,他才輕舒了口氣,鬆了唇,對著明威道:“白炎說,你要來探監,我便發覺不對。明威,你不必這麼做!”
明威苦澀的一笑,道:“我的人生根本沒有意義,無論是我的存在或者其他的一切,對任何人都沒有意義,我覺得我本身便是一個笑話!一個天大的笑話!”
“二十七年前,龍萬雲在長水遇到了一個叫明婉儀的女子,他對那女子一見傾心,兩人暗生情愫,私定終身,而明婉儀沒想到的是,龍萬雲早就已有家室,他離開長水回到臨安之後的第二年,明婉儀產下一子,而龍萬雲卻再也沒有回到長水。一個女子,未婚先孕,其情其景可想而知,五年之後,明婉儀病逝,那個孩子便不知所蹤,而正是那一年,龍家多了一個叫明威的孩子!明威,那個孩子就是你對嗎?”無瑕噙著淚水望著明威,明威深吸了一口氣,仰頭望著半空,點頭道:“是!我就是那個孩子,我就是龍家的第二個兒子,卻也是一個連姓氏都得不到的野孩子。”
“可你卻掙扎著活了下來,二十多年了,你靠著自己活了下來,你的孃親在天上看著你呢,她必定至死都沒有怨恨過對嗎?那你又怎能怨恨她給予你的生命,如此不珍惜的便要捨棄?你的人生不是沒有意義,而是從今往後它都屬於你自己,要靠你自己去創造它的意義!”兩行清淚譁然而落,無瑕望著明威,輕聲道:“你是自由的,你今後都要為自己而活,明威,你怎能如此輕易便放棄自己的生命!怎能如此!”
“無瑕……”明威的雙眼驟然一閉,任由淚水宣洩而下:“我還有將來嗎?我的雙手沾滿了鮮血,我的人生已經沒有希望了。”
“你對我說過的話難道忘記了?你說,若有機會去過自己的人生,便不要猶豫,現在你有了這個機會,你卻要如此輕易的便放棄嗎?龍家沒有了,你還有你自己,今後的日子,你要為自己活著。”
明威睜開雙眼,眼神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然後定格在了無瑕身上,看著他,喃喃道:“我的人生還會有希望麼?”
無瑕沒有說話,只對著他淺淺一笑。
明威的身子輕輕一動,他慢慢的走到無瑕面前,蹲下去,將頭埋在無瑕的雙膝間,終無法抑制的痛哭起來。
身旁眾人皆靜然而立,為那壓抑痛苦二十多年的男人摒住了呼吸,給了他一個發洩的空間,讓他能在哭過痛過之後,有勇氣再次面對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