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起太后舉喪前後入宮幾次,皇上身邊素來只得皇后一人協同,六宮嬪妃只寥寥幾個跪在角落裡。想來也是,得皇后如此,皇上眼裡那還能容得別人。
“不是誰的不是,本宮是喜極而泣。想來也是命定的緣分吧,你前塵盡忘流落異鄉,你與穆親王夫婦二人卻還是能找到對方,得以重逢。”
嘉陽看著她時雙眼都發著光,那是名為羨慕的光芒,同她進來時見到的死寂全然不同。可是哪有什麼命定的緣分,還不是憑人力搏出來的。若是雲起不說,千雪不說,她怕是再也不會知道。
只因死未見屍,魏文琰從未終止過尋找,直到四年前一名親衛在遙城贖回了那方玉佩。也是因此,他年年至遙城,所幸,他找到了她。否則,她又怎麼能知道禤逸給自己編織了個多大的謊言,就是那個他死了的謊言,將她圈在原地五年。
“天無亡人之路,所幸王爺從未放棄。王爺說起娘娘與妾身素來投緣,可惜的是,妾身什麼也記不得,白白辜負了相知的緣。”嘉陽待她是何等親和,半點皇后娘娘的架子都沒有,只憑這,她就能相信她們先前有著怎樣的因緣際會。
“舍也是得,本宮倒是羨慕你忘盡前世,此生,本宮也只羨慕你一人。羨慕你有一心人不相棄,羨慕你聰明豁達不市儈,羨慕你天高海闊自由行。”
不知為何,她覺得嘉陽是孤獨的,即便身為皇后的她身邊簇擁著無數的人。她只想著寬慰嘉陽:“娘娘為一國之母,受萬人敬仰身份尊貴無比,帝后和鳴,膝下又有一雙兒女。這樣圓滿的日子,娘娘不必羨慕任何人。”
可就在這時嘉陽眼底的光熄滅了,寂寥的眼望著白茫茫的窗。隔著一層紙,哪還看得到什麼,可她卻相信嘉陽是真的看到了什麼。
“陛下膝下只得一雙兒女就都是本宮的孩子,長子還策了太子。是啊,本宮這樣的時日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可是慕語,本宮愈發地懷念宮牆外的時日。”
自從五年前北境一事起,嘉陽便常常夢到獨孤慕語,夢到她們一行著男裝肆無忌憚地嬉鬧,可是那樣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了。
“娘娘若是想出宮,向陛下請個旨意即可。”獨孤慕語認真思慮了一番給出這個答案。
可若是事情如她想得那般輕易就好了,嘉陽不禁揚起唇輕笑,那抹笑寒意瘮人。“皇后乃中宮,豈能輕易離宮。自從那年陛下登基,我再未見過宮牆外的模樣。”
“當年陛下上權國求娶本宮之時,他與我父王許了諾,此去魏國,只要五公主思念母國,可隨時回國省親。可是慕語,諾言往往就是謊言,從本宮踏離權國那刻起,本宮只知道相隔千里,路途遙遙,經年難回。如今才知道,是再也回不去了。”
出至魏國,難耐思念之情,越是那般越是不敢書信回權國。她害怕惹起父王傷懷,那是這個世上最愛她的男人。可是如今,權國的來信愈發地少了,寥寥幾語都是問候她安康,掛念太子。可就是這寥寥數語,嘉陽已經猜想到父王的身子不行了。
即便她猜到了她也不敢抬筆去問,她生怕那是真的。因為那若是真的,她也回不到父王的身旁了,她再也不是權國的五公主了。
不知不覺間嘉陽又是淚流滿面,這樣脆弱的她,獨孤慕語只想緊緊地抱著她,告訴她不必難過。事實上她也這麼做了,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她竟然真的起身把嘉陽摟入了懷裡。
當她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想要鬆手之時,嘉陽反摟住了她。帶著鼻音微啞的聲音在她的耳際響起:“本宮謝你,慕語,在這魏國,本宮只有你了。”
“皇后此話何意,海枯石爛,山崩地陷,你都有孤。你竟要依靠穆親王妃?”不大不小的身音恰好被進來的魏文初聽到,此刻他正揹著手立正中,深沉的眼打量著悽切的兩人。
突然而至的魏文初著實將二人嚇了一跳,二人略顯倉惶地朝他欠身行禮。這時魏文初卻做氣定神閒狀走到嘉陽身旁坐定,一手把嘉陽的手攏入,臉上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孤是不是嚇得你們了,你們姐妹情深確實感人,孤不過與你們說笑罷了。坐吧!”這最後一句是看著呆立的獨孤慕語說的,不知怎的,她總覺得這皇上柔情似水的眼裡藏著利劍,瞧得人心裡發怵。
想必他身旁的嘉陽也是這麼覺得的,坐在他的身旁嘉陽的身形似乎更加僵硬,連低頭抹淚都像偷摸著一樣。就在這時魏文初卻從懷裡取出帕子,頭也探到了她的面前,動作輕柔地替她擦掉了臉上的淚。
許是有獨孤慕語在場,嘉陽顯得侷促,她微縮著肩啟唇道:“陛下怎麼來了?”
“不知皇后約了穆親王妃在此,孤來此來此原想著看看皇后和孩子們,怎麼不見太子和景和?”魏文初說著張望著屋裡,對孩子們顯然十分關切。
“太子在書房溫書,景和乳孃抱下去睡了。”嘉陽依舊淡淡地說著,帝后琴瑟和鳴,這個情境下她不好再留在這了,獨孤慕語識娶地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