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大沒有拖延,鄒小梅也沒有需要帶走的東西,一手交錢,一手交契,甘大要帶著鄒小戲離開,臨走前敬了徐老大一碗酒。
徐老大說這裡不是喝酒地方,明日我去客棧,與大哥好好喝一杯。
甘大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含糊著把酒喝完就走了。
出了萬春樓,甘大就把鄒小戲交給他的信物給了鄒小梅,“這是你姐姐給我的。”
鄒小梅拿著手裡這一截快要褪成白色的紅手繩,想哭,卻發現眼眶乾澀,哭不出來,原來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已經變得不會哭了。
“找到你就好了,你不知道,我們到松江已經是十幾天了,明天一大早我們就回江陽。”甘大說。他看鄒小梅臉色,“你不要怪你姐姐現在才來找你,她在河裡泡了那麼久很多事都不記得了,是你娘去江陽找她,她才想起你來。”
“知道你被,她馬上就讓我來找你了。”甘大說,“謝天謝地找到了,之後你們姐妹團聚,再不用分開了。”
“去江陽之前,我想去一個地方。”鄒小梅說,哭不出來她就不哭,把手繩放進腰帶裡藏好,“我有一個人要去見。”
“見誰?”甘大問,然後有醒悟過來。“你是要去王大富家是吧,是該去,大外甥在他家過的也不好,若是他願意,跟我們一同回江陽就最好了。”
鄒小梅看他,不意外知道他知道王大富,蔡紅花去江陽找人,自然要交代清楚的,但是她去找王大富,不是甘大想的那樣,想見兒子。
不,她也是想見兒子,她生下的骨血,只在她的臂彎裡躺過兩個月的兒子,若不是想親眼見見這個孩子,她也撐不過這麼多年。
但她要去見她,問他願不願意跟她走,若是不願意。是不是不認她這個娘?
若是不認她,她就殺了她,她的骨血,她帶來這世上,也由她送走,不便宜了王大富那個軟蛋孬貨。
因為毀容的事,鄒小梅身上沒有任何裝飾,頭上也只裹著布巾,但是鄒小梅偷偷磨尖了一根竹筷,一直綁在腿上。
松江繁華,就是入夜,也還是有很多家點著油燈消遣,甘大敲開了王大富的門,王大郎來開的門,甘大高興的往旁邊一站,“小梅,這就是你兒子。”
王大郎一震看向鄒小梅,他想過無數次他娘長什麼樣,後孃總說他娘下賤,自賣自身去給富商當小妾,攀高枝,說他娘水性楊花,說他就是蕩婦生的野種,臭髒貨。他被罵麻木了反而想,他娘能被富商看中,容貌應當不差,至少比後孃好看。
不然後娘也不會耿耿於懷那麼多年。
阿婆小時候哄他也說,你娘性子好,人也溫柔漂亮,就是命不好。
他知道自己應該唾棄她,嫌棄夫家窮就去自賣自身的女子有什麼好想念的,他被後孃辱罵痛打的時候,他也恨她,既然不要他,為何要生了他。
但是他還是想她,想他娘長什麼樣?想他娘知道自己在受苦會不會心疼?想他娘有一天會不會回來,然後帶他走。
多少個夜晚是伴著想念在淚水裡入睡,突然娘就出現他面前了。
王大郎看起來傻了一般,他愣愣的看著鄒小梅,她不是去過好日子,那個富商對她不好嗎?怎麼臉也壞了,身上穿的也不好,一雙手瞧著也是受了不少磨難,跟他的手一樣。
“誰呀?讓你開個門,半天不知聲。”王大富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