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躲避神都城內洶湧的政鬥風波,李潼待在長安,也要把如今所掌握的人、物諸事進行一個整合與梳理。神都城中人多眼雜,做起事來遠不如西京從容。
儘管西京城裡也有一個態度不算友善的武攸宜,但是對於這個武家第二梯隊的成員,李潼也不怎麼在意。相安無事那就最好,如果武攸宜真的存心挑釁,也比神都城裡對手好應付一些。
彼此閒話小敘,李潼便吩咐家人稍作收拾,準備進入長安城。他打算自己和李守禮先入城,觀望西京人情形勢之後,再將家眷們接入城中。
不多時,王府奴僕們便收拾完畢。李守禮雖然歡宴直到半夜,精神卻不錯,特別在得知今日便要進入西京,更是興奮得一大早便在馬廄中挑選良驥。
唐家創業以來,對馬政便非常重視。武德、貞觀年間,有馬不過幾千匹。經過幾十年的發展與對外開拓的戰爭紅利,如今馬事已經非常強盛。
到如今,單單隴右牧監便常備良馬幾十萬,再加上分佈各地的馬監與兩京閒廄,馬匹擁有數量遠不是初唐時期能比。
如此便造成了馬價低廉,哪怕尋常寒門中人之家,也能不費力的飼養上幾匹馱力,民間的交易也沒有太多禁止,買賣相對而言比較自由。
基本的代步與馱力需求滿足之後,審美上的要求自然也就提高。唐人喜好高頭肥膘、體壯鬃盛的馬匹,相對而言,隴馬最符合這一審美標準,塞馬、蜀馬之類只當做尋常馱力使用。
代入審美需求後,馬匹價格相差便懸殊起來。普通的馱馬市面上甚至幾匹絹或千數錢就能買到,但若是真正品相上佳的西域良馬,那就是有價無市了。
誰若能擁有一匹連錢驄馬,絕對是身份與財力的象徵,日常在家精心飼養,騎上去出門炸街,那種自豪感簡直難以言喻。
李潼有一匹名馬名為梨花落,青驄馬種,通體均勻分佈著連錢白花,足力雄健,奔跑起來如梨花搖落,望上去美不勝收。
這樣一匹馬,價值高低不好說,反正他也沒花錢,他丈人唐修忠送他的。
當這匹馬從馬廄中被牽引出來,那些準備同行隨往長安城的勳門子弟們一個個羨慕得瞪大了眼,並有人忍不住上前想要細撫馬背,馬首頓時揚起,啼聲清若疾雷,前足高高揚起,嚇得人連連倒退,不敢再貿然接近。
“哈哈,良騎自通人性,主人之外,豈容旁人近玩!就連我都是親自侍弄幾個月,它才準我靠近撫摸。”
李守禮見狀一臉得意,湊上前小心翼翼的撫摸馬鬃,卻被這名馬梨花落回首噴了一臉的溼氣,他也不惱,擦一把臉後又是一臉得意的望向那些對他羨慕不已的紈絝子弟們。
及至李潼行上來,吩咐家人將馬鞍等騎具裝備上去,李守禮才一臉訕訕的退到一側,並酸溜溜說道:“若我有此良驥,哪忍皮索勒之!”
獨孤瓊也湊上來,一臉附和的點點頭:“是啊,舊年伯父有一匹豹錢印花驄,專作一廄飼養,出入都有幾人看顧,遇到什麼溝嶺、寧肯步行跋涉都不忍鞭策耗力!那驄馬印花錢,還遠不如這一匹梨花落色意純正,只是連錢美觀罷了。”
“馬在何處?”
李守禮聽到這話,頓時瞪大了眼疾聲問道。
獨孤瓊沒好氣白他一眼:“我說的還是二十年前舊事,尚存馬骨在家,大王有沒有興趣?”
眾人聞言後俱都哈哈一笑,繼而各自講起一些時流人家愛馬趣事,俱都出身關隴勳貴門庭,對於弓刀名馬之類自然有著一種別樣情懷。
待到他們各自坐騎引出,一時間也是頗為壯觀,各種龍形、獅子樣、虎紋、豹錢之類。
寧可食無肉,不可行無駒,騎行駿馬便代表著他們各自臉面,自然要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求到最好,否則出門都沒臉跟人打招呼。好品相的良馬,也都是被此類人給炒作起來。
但當所有馬湊在一起,終究還是李潼這一匹梨花落最是醒目,讓人一見難忘。李潼原本對馬匹品相還不甚在意,但當真的比較起來,心裡自有一股虛榮感油然而生,更覺得他丈人真是沒得說。
人有虛榮,馬也有傲氣,待到各自翻身上馬,無需力策,李潼胯下良驥已經挺躍而出,周身梨花飛舞,譬如春風搖落,確是美不勝收。
其他人眼見這一幕,不免更加生出豔羨,但也不想落後太遠,各自側騎衝出,呼嘯著衝出莊園,很快便抵達長安大道。
良馬自通人性,無需狠心鞭策,只需觸點前胛骨,或徐或疾自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