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衛掌宮中及京城晝夜巡警,其值宿區域範圍在南衙諸衛中是最大的。為了便於統籌京城內巡警諸事,除南衙本署之外,又在清化坊專置官署,日常由翊府中郎將主持。
官署位於清化坊北曲,佔地五十多畝,儀門直當坊街,很是宏大威嚴。日常坊民行過此前,都要加快腳步,不敢頓足。
然而今日在那高牆環繞的金吾衛官署中,卻傳出許多嘈雜聲,似是棍杖揮舞,又夾雜著人語嚎哭,聲音多有怪異,以至於許多坊民都靠近此處側耳傾聽。
官署中堂前廊,有一排十幾名屬眾被反縛按壓在地面上,正有壯卒手持棍棒發力抽打肩背。那些遭受杖刑者一個個神情慘淡扭曲,有的還能咬牙忍受,有的則已經忍不住涕淚橫流,嚎哭乞饒。
官署之內,丘神勣大馬金刀的端坐於上,雙眉緊皺,臉色陰沉,渾身上下都洋溢著一股不可觸犯的重威。下首兩列一眾文武府員俱都低頭含胸,噤若寒蟬,尤其前廊施刑之聲不斷傳入,更是讓人緊張得汗流浹背。
“我只是幾日不問府事,諸事就已經荒廢成這個樣子?朝廷恩用祿養,就是養成此類廢物?”
丘神勣拍案咆哮,力道之大,就連案頭堆放的文軸都被震得滾落下來,可見心情之惡劣。
聽到大將軍如此怒聲,府員諸眾更是驚得斂息顫慄,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丘神勣之所以如此盛怒,就是因為望日朝會之後,他又被宰相邢文偉單獨留下,劈頭丟給他十幾份御史彈劾之書,所攻訐都是金吾衛府事荒廢、巡警懈怠。
此前一段時間,他因為謀求出徵突厥的職事,一直留在南衙,沒有精力過問清化坊府事。被邢文偉於政事堂敲打一番後,心中本就羞惱至極,待到趕來清化坊官署檢查府事,卻發現事務荒廢較之御史彈劾還要更加嚴重幾分。
滿心憤懣正無從發洩,他又怎麼會輕饒這群凡事府員,一腔怒火俱都毫無保留的宣洩出來。
他這裡還在厲聲斥問,外堂又匆匆行入幾名穿著時服的府眾,一個個大汗淋漓趨行入堂,滿是惶恐的下拜說道:“卑職不知大將軍今日巡府……”
“拖下去!先懲再問!”
丘神勣拍案怒喝。
戟士衝入堂中,將這幾個缺值官員反縛擒下,正待拖出,其中一人卻慌忙大喊道:“卑職絕非有意……尊府郎君今日設宴共賀授散……”
“住口!”
聽到這呼喊聲,丘神勣神色更怒,戟指其人大喊道:“奪其告身,加倍嚴懲!”
待到戟士將那幾人拖出,丘神勣才從席中站起身來,怒目環視在堂諸眾:“爾等榮幸,供事翊府,不能忠勤克勞,已是大罪。敢有私情亂入,不要怪我無故供事薄情!滾下去,檢點府事,再有疏漏,絕不留情!”
眾人聞言後如蒙大赦,各自起身拜辭,轉入各廂直舍,快速處理各自職內積事。
“大將軍,阿郎正在後廂等待。”
待到群眾退出,一名丘氏家僕才疾行入堂,低聲彙報。
丘神勣冷哼一聲,轉出中堂,穿過後廊行入後舍一間不起眼的房間中,一名臉色紅潤、頗有醉態的年輕人闊步迎上,嘴裡說道:“阿耶,楊七等正在家宴上,怎麼被府吏捉回……”
“住口!你是翊衛、還是府卒?誰準你隨意出入?”
丘神勣抬手給了兒子一個響亮耳光,怒聲喝道。
年輕人受此一記,身軀搖擺,斜出丈餘,臉龐火辣辣疼痛,忙不迭跪在地上顫聲道:“兒前日授散,群友賀我,盛情難卻才……楊七等與我情誼深厚,弓六贈我東門美宅,客奴三十幾眾,求阿耶法度稍縱……”
聽到兒子央求聲,丘神勣神色緩了一緩,但還是怒聲道:“區區六品散職,值得慶賀什麼?速速歸府,散出賓客,不要丟人現眼!”
丘神勣長子已經任事親府郎將,次子尚未解褐授職,前日加恩授為六品通直郎散職。一個還沒有授事的兒子,卻已經有了六品的官階,之後只要積事兩任,便可直登五品,得獲蔭額,這絕對是了不起的恩寵。
可是一想到之前朝會中,薛懷義明堂拜授行軍大總管的畫面,丘神勣心中又滿是憤懣,對於這一加恩授散更是充滿了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