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心而論,李旦真是一個不錯的人,起碼李潼對於這個四叔並沒有什麼太過惡劣的印象。
雖然他跟這個四叔接觸不多,而李旦絕大多數時間也只是一個富貴兼苦逼的宅男形象,但僅僅只是有限的幾次接觸,李潼便覺得這個叔叔並不是一個心機太重的人。
當然也談不上對人坦誠相待,畢竟身在這樣一個環境中,如果不懂得掩飾情緒,那就不是率直,而是天真了。李潼只是覺得,他這個叔叔在跟人接觸的時候並沒有太強的功利心,或者說把利弊盤算的很精明。
當然這可能也是因為在此之前,彼此之間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利益衝突。總之,生在這樣一個家庭環境中,李旦倒頗有幾分出淤泥而不染,不像是李治跟武則天的兒子。未必是傻白甜,只能說有底線。
如果可以的話,李潼倒是挺願意跟他四叔做朋友。畢竟跟他日常接觸的其他人,如他奶奶、他姑姑以及滿朝大臣相比,跟他四叔相處起來要更輕鬆一些。
但李潼也明白,這個可能很小。眼下他四叔已經受命監國,但大臣們肯定並不滿足於此,名不正則言不順,接下來肯定會抓住一切機會再向上拱一步。
皇帝便是天命所歸的至尊,拋開一些君權神授的政治哲學,哪怕在現實處境中,皇帝作為一個人的感情之類都是次要的,更多的是體現了一個政權某一階段的政治訴求與利害關係,至於其本身人格,必然是要受到壓制。
所以未來決定李潼跟他四叔之間關係的,並不在於兩人各自態度如何,而取決於局勢的發展。李旦作為監國,法禮上比李潼更進一步,但也天然要面對、承受一些固定的問題,至於李潼,則就主觀能動性要更高一些,進退都不失餘地。
等到皇嗣一行走遠,李潼也並沒有立即返回北門,而是站在則天門內側,抬手招了招,示意留守此處的薛訥入前來說說話。
“前夜一場驚變,非將軍等忠勇之士捐身諸事,諸國賊也難輕鬆誅定,辛苦了。”
等到薛訥入前來,李潼不乏嘉許的對他點頭說道。
薛訥聞言後則搖搖頭,同時叉手道:“卑職慚愧,實在不敢當殿下如此稱讚。雖有奮勇之心,可惜力有未逮,言則殺賊壯舉,卻無滴血沾身,只是往來奔走,一番徒勞……”
講到這裡,薛訥語調中多有失落。
他本是受李昭德推薦加入事中,本身又在南衙重要的右衛當中供事,昨夜便負責則天門的防守,可以說是在南省方面最重要的棋子之一。
而其本身既然已經決定加入進來,當然也是忠勇無疑,希望能憑自己一番貢獻得創殊功,所以在事前幾次密謀會議中,薛訥也表現積極,次次不落,在細節方面提供了很多切實可行的思路。
不過由於豆盧欽望的入事,使得薛訥這個位置變得有些不再像此前那樣重要,特別在事變當時,更是因為李昭德跟豆盧欽望矛盾爆發,負氣之下,李昭德提前將薛訥引走。
當然就算薛訥當時沒有走,按照接下來豆盧欽望的表現,也絕對不會有什麼表現的機會,豆盧欽望一定會以自己的親信黨徒取代薛訥守住則天門這一要害門戶。
接下來的事變過程中,薛訥只是跟隨李昭德於則天門往來大業門一遭,正如其人所言,往來奔走,一番徒勞。
就算接下來又發生誅殺豆盧欽望的逆轉,但當時是由太平公主主持,薛訥及其麾下甲士們只是充當了門將的角色。
李昭德於西上閣復相之前,由於本身尷尬的身份,基本上已經被狄仁傑並眾朝士們給排擠的邊緣化。右監門衛將軍李道廣還因為出身關隴的緣故,被安排巡防皇城諸門。
至於薛訥這個本來應該是宮變的核心人物,則就徹底的無人問津。當皇嗣前往西上閣拜見聖皇、達成諒解的時候,甚至就連原本麾下的軍士都被徵調一空。
儘管接下來由於聖皇制授李昭德復相,李昭德的處境又發生逆轉,但時間畢竟太短了。而且李昭德接下來還要忙於皇嗣入住上陽宮等要事,只來得及將李道廣安排負責上陽宮宿衛事宜,暫時還沒有關注到薛訥。
因此眼下的薛訥,只能按照原本的宿衛計劃,暫時留直於則天門。
往常這個位置自然重要,可是現在聖皇在居內宮,一應安事務都由北衙負責。皇嗣則入住上陽宮並執行監國,接下來群臣肯定都要往上陽宮去奏議國事。
所以在接下來這段過渡期,則天門就會淪落為一個可有可無的尷尬存在,這也意味著薛訥處境將會如此。
就算不會持續太長時間,畢竟李昭德眼下乃是南省第一人,且其人歸都之際舉薦兩人便有一個薛訥,可見薛訥與其交情匪淺,一旦手頭事務有了一個頭緒,肯定就會對薛訥進行調整。
但是這種提拔,僅僅只是意味著李昭德個人對薛訥的賞識,至於薛訥本身的參事之功,則就難以體現出來。因此薛訥眼下的失落,也真是無從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