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神都城,天氣炎熱得很,但因為有諸水繞城,倒也熱而不燥。特別在渠池匯聚的坊區中,水汽蒸騰,隨風而散,倒還有些微的清涼。
不過也並非沒有例外,立德坊中雖然有著水域面積極為開闊的新潭,但燥熱的感覺還要甚於別坊。
新潭本就是畿內漕運集散的一個重要集散地,往年便非常的熱鬧,而今年這一份熱鬧更甚往年,坊中行人比肩接踵,放眼望去幾乎不見閒地。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轉變,是因為朝廷不久前有關漕運的一些政令改革。原本新潭因此水事便利,周邊廣有倉邸,但這些倉邸主要是在京百司所屬的官倉,民倉則少之又少。
官倉管理刻板,不能循時就宜,所以也就不能完全發揮出新潭通達百坊的便利,民生能夠因此受惠少之又少。
不過從月前開始,官倉便陸續遷往城北的道政、道光等幾坊,而騰空出來的倉邸,則或售賣、或分租,轉由民間的商賈進行經營。
這一樁政令一出臺,頓時在神都城民間引起極大的轟動。近年來洛陽城居民數本就激增,民生物資所需當然也隨此增加,新潭附近的立德坊、承福坊優越的水運條件自然也讓人垂涎,此前因為多被官府把持,民間商賈們就算眼饞,也沒有辦法。
可是現在禁令陡然放開,商賈們的熱情頓時便被引爆開來,廣有商賈提取重金爭相認購。
潭水邊有一片面積不小的竹林,竹林中則聳立著一座兩層高的小樓,眼下小樓周邊廣有武士環立,不準閒雜人等靠近。
小樓二層的望臺上,李潼扶欄眺望不遠處的新潭,看到載滿貨品的舟船在湖泊中往來穿梭,有許多壯力或是涉水拉縴,或是用竹排將貨品運載到堤岸上的倉邸中。
“今年用事還是倉促,新潭常年失修,等到了冬日還要深挖擴建,眼下也只能暫作從宜。”
看到那些壯卒們用工頗為辛苦不便,李潼便說道。新潭舊年主要是官用的漕運倉儲,所涉衙司頗多,因此也就失於一個系統的管理,淤積狀況頗為嚴重。
楊麗一身男裝站在代王身側,聞言後便也笑道:“往年民家商戶是無從就近此處水利,但如今朝廷禁令放開,民家得以承惠。稍後整修,也已經在議,官家只需出工,諸物用自有民家分領。也不可稱是慷慨,畢竟財貨已經投入此中,漕渠運力越大,得利自然也就越多。”
李潼聽到這話倒是一樂,自古以來,商賈社會地位便不高,特別在於官府的交涉中。
圍潭售地已經讓朝廷在聞風而動的商賈們身上狠賺了一筆,接下來的後期維護與建設仍然要轉嫁到這些商賈身上,讓他們繼續投入,而這些商賈們還要甘之若飴。
關於這一點,李潼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商賈本身不事生產,手中又掌握著大量的社會流動資源,當然也要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各種商品與交易的賦稅抽取是針對於他們本身所從事的行業,諸如軍人勤戰、農人租庸調,現在朝廷政令對他們有所幫扶,他們當然也要付出更多。
“娘子氣魄向來不弱,今次圍潭置業幾許?”
李潼在望臺上欣賞片刻,然後又轉回室中,示意楊麗近前來坐,笑語問道。他近來主要在南北衙之間行走,今天才抽出時間來入坊檢視一番,倒是不怎麼清楚楊麗經營如何。
楊麗側坐於近席,攤開一張簡單的草圖,伸手在上面稍作勾劃,並說道:“因有殿下提前示意,妾才能先人一步的鋪設,立德坊東隅及至歸義坊西門,渠池沿岸邸鋪已經盡數入手。”
李潼湊近去看,見楊麗所圈出的區域直佔今次朝廷售賣幾近四分之一的規模,不免略感詫異道:“這麼多?錢貨方面可還足用?”
楊麗聞言後便笑道:“這些邸鋪都是前期入手,倒是不需要比價競奪。到如今,聞訊參與者更多,時價較之故價攀升十倍有餘。神都洛陽真不愧畿內大邑,豪富者不知凡幾,若沒有殿下預示,憑妾手中財力,也絕難作如此大圖。”
李潼點了點頭,並沒有再說什麼。他當然不是什麼一心為公的純正君子,倡議這些在利國便民的同時,也免不了為自己打算。不過楊麗出手便是這麼大的手筆,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這些邸鋪雖然已經入手且經營起來,但畢竟前後差價懸殊,難免讓人側目。妾已經讓人繼續由西京入調資財,再加上在京邸鋪本身的營收,比照時價陸續將差價補齊,大概秋裡就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