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嘉貞一路北行,心裡已經設想過諸多情況,對此行已經不抱什麼樂觀之想。
最簡單的一點,他們自太原城出發後,一路行經館驛,便遭遇了許多波折與麻煩,或者是館驛中餐食不備又或騎力不足,或者是被人告知前路風雪擁堵、需要繞道而行,就這樣無形中將旅途給拉長許多。
甚至於這一次之所以能夠尋到代北道大軍駐營,還是他用強逼問驛卒才打聽出來代北道大軍已經入駐幷州北部營地,否則便有可能被人引到忻州乃至於更遠的區域。
這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但張嘉貞也曾擔任過數年縣尉,對於這些基層手段不能說盡數了然於心,但也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天下州府三百餘數,這些州府都直接歸於中央管轄,哪怕在政治清明的治世,想要事無鉅細的管理周全都非常的不容易。至於州下的縣鄉,則就更加的覆及不到。
時下雖然已經沒有了舊時那種鄉勢跨州連郡的土豪宗戶,但地方上仍是不乏鄉情勾結。總之只要不釀生什麼大的動亂,朝廷對此多數也都是視而不見,實在是管理不過來。
張嘉貞作為宣撫使下屬一員,地方上自然不敢貿然加害,但如果搞點這樣的小動作,其實也是無從追究。
當然他也明白,暗中阻事者之所以敢這麼做,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他資歷淺薄,人微言輕。如果換了蘇味道北行,也沒有人敢搞這樣的小動作。畢竟真要觸怒蘇味道這樣的正使,下一刻或許就會招來朝廷直接的打擊。
沿途這些館驛們這麼做,當然不是為了單純的戲耍張嘉貞,很明顯就是為了拖延他前往代北道行營的時間。
如果真要追究的話,根源應該還在幷州大都督府,當他露面於太原,行程已經不能保密,如果太原城中已經有人跟使團裡別人有了聯絡,那麼阻撓張嘉貞的行程也是應有之義。
所以這一路上,張嘉貞已經做了代北道行營中可能已經發生異變的可能,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繼續前行。一則是雍王所託不可辜負,二則是跟暗中動手腳的人相比,他還是有優勢的,那就是他持有宣撫使蘇味道的手令。
至於其他人,就算能夠先他一步進入行營,但手中並沒有宣撫使令,也就不能代表朝廷與代北道諸總管進行溝通,甚至有可能因為違命冒進而遭到嚴懲。
數日後,張嘉貞終於抵達了幷州北部的代北道行營外,即刻遞上了自己隨身攜帶的信符書令,直言要見營中主事者。
第一個趕到轅門外的乃是行軍總管蘇宏暉,他對營防本就擁有極大的影響力,所以轅門處守軍得信後便先通知了蘇宏暉。
“我等代北道行軍駐此已有數日,正進退失據,請使者入營,宣告朝廷敕命!”
蘇宏暉並不認識張嘉貞,但在見到張嘉貞遞入的手令署名乃是蘇味道時,心裡不由得長長鬆了一口氣,覺得事情發展總算是對他有利。
他跟蘇味道倒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但蘇味道乃是絳國公裴行儉的婿子,而蘇宏暉也曾受教於裴行儉。有這樣一份交情存在,自然能夠讓蘇宏暉更加安心。
但張嘉貞卻仍不失警惕,站在營門前拱手道:“請問蘇總管,營中如今掌事者誰?卑職雖然位低,但身受朝廷使命而來,宣揚正命,不敢謙虛自賤。”
蘇宏暉雖然想要提前一步跟使者進行溝通,但也不敢直接在轅門前用強擄走使者,聽到張嘉貞如此堅持,只能說道:“如今做掌軍機者,乃副大總管建安王攸宜。近日軍中頗生變異,不便在營外細說,請使者速速入內,讓我與你仔細分講。”
“那大總管鄂國公……”
張嘉貞聞言後眸光一閃,繼續追問道。
說話間,另一邊已經又有一路人馬向轅門前快速接近。
蘇宏暉見狀後,臉色也是一變,當即將手一揮,喝令麾下將卒將張嘉貞團團保護起來,並不忘對張嘉貞解釋道:“眼下軍中氣氛刁鑽,人心詭異,這麼做,並非冒犯使者,只是防患未然。建安王手持聖皇密令,數日前已經將薛懷義誅於營中!”
對於營中異變,張嘉貞早有預料,因此倒也並沒有驚悸不安,只是疾聲道:“有勞蘇總管導引卑職直入中軍大帳,面見建安王之後,再將朝廷敕命宣告諸君!”
張嘉貞倒不是覺得武攸宜有多可靠,不過無論從哪方面而言,他都要與大軍統帥進行對話,而不是隨便向某一個行軍總管吐露機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