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藏地區的鬧亂持續多日,漸有越來越劇烈的趨勢。
原本諸邦部還分散在各自部落反抗蕃軍的擄掠,可是漸漸的便打出了山嶺,道塢城所在的山川河曲間甚至都陸陸續續出現了幾支羌胡武裝,直接在此境與蕃軍展開了對峙。
雖然無論是軍器武裝,還是兵卒們的戰鬥力,蕃軍都要遠遠超過了這些土羌卒眾。可是最開始他們便沒有正視這一場鬧亂,只是分兵擄掠欺凌這些土羌部族,在這過程中,有的部落驟起反抗,多多少少給蕃軍帶來一定的傷亡。
再加上道塢城被攻破,就連附國土王都被擄走,也讓蕃軍一時間找不到與這些土羌部族對話的契機,彼此之間唯有戰鬥一途。隨著參與暴動的部族越來越多,蕃軍的活動空間也被逐漸擠壓,最終退縮到道塢城周邊地區。
原本三千多名蕃軍鎮守大藏,可是經過此前多日的混亂,如今集結在道塢城周邊的蕃軍只剩下不足兩千之眾,損失達到了三分之一。
這自然有當地土羌部族對蕃國懷怨已久的緣故,但最大的原因,還是留守此境的蕃軍將領是一個蠢貨,由始至終都沒有做出有效的指揮與應對。否則單憑三千餘名精悍卒眾,鎮壓大藏此境眾多連軍械武裝都不具備的土邦亂眾,實在是綽綽有餘,雙方根本不在一個水平上。
如今隨著鬧亂髮展,這些土羌部族們也基本整合成幾方人馬勢力,除了當地的一些豪酋擔任首領之外,居然還有一部分唐人混成了起義人馬的首領。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唐國國力強盛,唐人行走於周邊蠻夷之間本就高人一等。許多蠻夷部落只是艱難求生而已,本身甚至都沒有爭權奪勢的概念,現在迫於蕃軍的擄掠欺凌而暴起反抗,本身也不知該要鬥爭出一個什麼結果出來。
一些唐人商賈本身就與許多土羌部落保持著密切的聯絡,在這交易頻繁的季節裡遭到蕃軍的洗劫,自然也是損失慘重,心有不甘。
他們行走於這蠻夷之境,多多少少都擁有一些自己的武裝護衛,趁著土羌暴亂而參與其中,籠絡那些與之關係密切的土羌部族以壯大聲勢,所聚集起來的人勢也頗為可觀。
比如郭元振的老大哥郭萬鈞,在道塢城外山嶺與郭元振分別後,眼見到郭元振幾十卒眾便硬闖附國王城,心中欽佩有加,同樣也是熱血沸騰。
之後郭元振一行在附國土王的帶領下前往秘密的藏身地,沒有及時與郭萬鈞等人匯合。
郭萬鈞早有收買羌卒鬧亂的打算,現在根本不用收買,那些羌胡部落已經鬧亂起來,索性便也在幾十名卒眾的保護下游走山嶺之間,去聚合他往年商貿密切的一些羌胡部落,竟也整合出幾千人馬,浩浩蕩蕩的殺了回來,在道塢城東南方面佔據了一處山谷,威風很是不弱。
這些情況,郭元振就不怎麼了解了。因為眼下的他已經不在大藏地區,而是在附國土王的帶領下,繼續西進,抵達了吐蕃孫波茹的康延川附近。
康延川這裡諸江匯流,早年孫波政權仍存在的時候,便是其王都所在,如今也是吐蕃本土向東面延伸的重要門戶,防衛力量自然遠非道塢城可比,是孫波茹甲兵聚集的要塞所在。
抵達此境後,郭元振對一應地理、人事已經是一片茫然,能做的只有寸步不離附國土王,避免這傢伙搞事情,加害自己一行。
不過附國土王表現倒也恭順,一路跋山涉水的行來雖多有辛苦,但也都咬牙承受下來。抵達康延川后,又積極聯絡自己於此佈置的人手,給一行人提供藏身地,並耐心的為郭元振講解當地的人情地理形勢。
他見郭元振入此陌生之境多有忐忑,便微笑著開解道:“郭參軍請放心,此行深入雖然辛苦,但也是我常年經營、物貨往來的通道,參軍即便不信我的誠懇心意,也該相信我不會用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這一點,郭元振倒並不怎麼懷疑,從接觸這土王以來,這傢伙便把貪生怕死貫徹到了極致,如今晝夜不離自己一丈之地,自然不敢玩險的。
他所擔心的也不是人身安全,只是鄭重作問道:“國王聯絡蕃國貴家,能有幾分把握成事?”
附國國君聽到這話,神情隱有激動:“這不只是參軍向你王上謀功的機會,也是我向大唐表現投誠的機會,當然不會開玩笑。我所遞書聯絡的蕃國貴人,本就已經不容於她的國家,她大凡還想活命,只要得知有唐國壯士於國門接應,就一定會來投。
現在擔心的只是她未必能逃奔至此,但這也跟我們的安危無關,逃不出是她自己計蠢,死的也是她。她若一死,又能攪動蕃國國內不安,這也是我們可以誇耀的功績!”
講到這裡,蕃國國君又忍不住嘆息道:“我自己亡國喪權,閒來思考,已經覺得際遇悲慘。但若跟蕃國這位貴人相比,倒也算不了什麼。我雖然淪為傀儡,但用物貨賄結,還能求來幾分安樂。但蕃國那貴人,活著就是罪孽,眼下還能不死,也只是一些對家不願讓別家得利,想要自己獨吞一份人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