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設定(推薦配合 快捷鍵[F11] 進入全屏沉浸式閱讀)

設定X

第一章 (1 / 2)

“太陽出來喲嘿~爬山坡喲,爬上山坡想唱歌,喲嘿……”

空蕩的山谷傳來陣陣稚嫩歌聲,聲音雖然稚嫩,但歌腔顯然經過了時間錘鍊,婉轉綿長,順滑自然。兩個八九歲的孩子吆喝著黃牛在這山谷中前行著,他們要把牛趕到半山腰,那裡斑毛草甚是豐茂,也不怕毀人莊稼或是啃食人家的沙樹苗。

這是在川南旭寧縣的一座大山,這裡毗鄰雲南、貴州,是三省交界,由於地理位置得天獨厚,使得三省文化在這裡能夠得以傳播,碰撞,交流,最後達到融合。他們的歌曲在自己的曲風裡又混有云南山歌的嘹亮和貴州歌曲的輕靈。在一些村落,可能是單一民族聚居,也可能是多個民族混合居住,衣食住行、宗教信仰都包含著不同的文化。

雖然現在思想開放,對文化差異越來越包容,但依舊免不了衝突和摩擦,因為一個眼神而大打出手的案例不在少數,所以在這種地方生活,學習各個民族的風俗習慣,瞭解他們的尊崇禁忌,甚是必要。

這裡離四川盆地很遠,但在兩個孩子的眼裡,這裡也是個盆地,畢竟四周都是高山,就如同一個盆包圍著底下的一塊平地,只是這盆被取開了兩塊微不足道的小木板,一條路橫穿而過,與外面世界相連線。這大山絲毫不留戀她的孩子,當這些孩子長到一定年紀就會把他們送出去,或許她心中也會有些許留戀,但母親不能一輩子都照看自己的孩子,所以,透過這路去看外面的世界甚為必要。

這裡是長江上游,退耕還林在此地卓有成效,除了山腳平地上依舊會種上苞谷,水稻和烤煙,山上全是清一色的沙樹,綠得發黑,幽深黑暗,即便是在三伏天氣,只要進得這樹林,也會覺得悽神寒骨。

山腳之下,鑲嵌分佈著烤煙和苞谷,現在已是九月初,烤煙已經接近尾聲,一棵煙上只剩下零星淺黃色葉子在隨風搖曳,好似青樓女子在招徠顧客。苞谷還未完全成熟,但原先青綠色的外衣早已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籬笆黃,沒了原先的蓬勃,剩下的只是晚年的淒涼。

水稻多呈帶狀,參差交錯,沿河分佈,如今田裡多半已經放幹,再過幾天便是秋收農忙時節,把水放幹方便收割。水稻的黃與苞谷的黃有很大不同,水稻更為明亮,更為鮮豔,而苞谷則更為陰暗,更為低沉,或許是由於水分的影響吧,就如同多水的南方,姑娘也要更水靈一般。

若是從村寨裡把視線拋向遠方,眼前就是一幅展開的畫卷,這畫卷旗幟鮮明地被分成了兩個部分,上一部分青蔥翠綠,濃密凝重,像是要從山頂流下一般;而下部則是一片淺黃,只是這淺黃有明暗區分。黃、綠兩種顏色在這清晨——白茫茫氤氳著的霧氣還未消散之時相互接觸,相互試探,相互融合。

“阿順,你有沒有感覺時間好快呀,我感覺才放假幾天呢!沒想到又要開學了。一想到要去面對那個老女人,我就渾身不自在。”說這話的是兩人中體格較為健壯的孩子,名叫簫鵬,剃著最普遍的寸頭,濃眉,大眼,體格在同齡人中絕對算是佼佼者,另一個孩子沒有立即回應他,他又接著抱怨道,“要是可以的話,我願意放一輩子的牛。”

簫鵬嘴裡的老女人說的是他們的班主任——郭孟娟老師——一個很有資歷的老師,她丈夫死得早,好不容易把兒子拉扯大,生活剛開始有點盼頭,卻不曾想兒子不知受了什麼蠱惑,跑出去打工便不再管她。當她不得不承認這事實時,她並沒有哭天搶地,只是長嘆一句:我教了一輩子書,育了一輩子人,卻忘了他也是個孩子。

如今她一個人生活,談不上艱難,也說不上舒適,雖然在村小學教書,卻一直沒有資格證,據說以前教師資源極其匱乏,而她又讀過幾年書,便被請到村裡小學任教。雖然沒受過真正的教師資格培訓,但她的教學質量在整個鎮上都首屈一指,曾經鎮上中心校想要用更好的薪資待遇把她挖走,被她拒絕。事後問及原因,她只是淡淡一笑說:這裡學生很好呀,有靈性那個,也重感情,去了鎮上,那麼多學生我哪裡管得過來呀!至於錢,我現在拿錢又能做什麼?現在只要有一口淡飯,兩盞清茶就已足夠,要是錢多了還得尋思著該怎麼花,那得多累!

“我覺得郭老師很好呀,待人和善,教書也好。”另一個孩子——鄒順說話了,他看起來要文弱許多,留著和簫鵬一樣的髮型,眉毛淺淡,一雙眼睛雖小卻散發著靈動的光芒,那是一種對未來充滿自信的光芒。

“那是因為你成績好,她才對你好。如果你和我一樣爛,看她對你怎麼樣!”

從小鄒順的成績就比較好,期末考試只有一次沒有拿到第一名,那還是因為那年有幾個降級生。當然,不可否認,他的成績只是在這個小村子算得上優秀罷了,畢竟一個年級才二十來個人,在往後的生涯裡,不管是在學習上,還是在生活中,他必定還將遇到一個又一個強勁的對手,他們或許會給予他鬥志,給予他求勝的渴望,當然也會給他製造無盡的麻煩和無窮的打擊。但此時的鄒順沒有心情思考未來,他在忙著反思簫鵬的話:郭老師真是這樣的人嗎?不!絕不是!

一想到此,鄒順立馬反駁:“阿鵬,郭老師絕不是你說的那種人!”鄒順語氣極是冰冷,簫鵬覺出其中異樣,只得噤聲。

在暑假,每天早上六點半,鄒順都要和簫鵬一起去放牛。兩家人隔得極近,兩人年紀又相仿,簫鵬稍微年長。兩人從穿開襠褲的年紀一直玩到現在,可以說,兩人就和親兄弟一般。

假期裡,放牛無疑是一件極其享受的事情,兩人可以在山上盪鞦韆,找一棵核桃樹,爬上枝幹,把牽牛的繩子解下來往樹上一套,下面再墊個蓑衣,一個簡易的鞦韆就宣告完成。

他們也可以去捉螃蟹,有時翻開一塊石頭,就能看見螃蟹,輕易就能得手,不過這樣得手的螃蟹一般較小,如果要抓大螃蟹就需要把手伸進洞裡去抓,那黑黢黢的洞,一直是鄒順的心魔,使他望而卻步,因為他總害怕手下的是一個蛇洞,總害怕自己的手一伸進去就會被蛇咬住,所以他一直都只能看簫鵬表演,簫鵬在這方面可是個好手,只見他把手慢慢伸進洞裡,一點一點地把洞刨開,有時把洞刨開了,螃蟹還在裡面睡大覺。

簫鵬也曾教鄒順怎樣辨識蛇洞與螃蟹洞,蛇洞比較圓,這是由蛇的身子決定的,而螃蟹洞就比較扁,這當然也是由螃蟹那橫行霸道的身子決定的。雖然他講的很有道理,而且他也從沒出過意外,但鄒順還是沒有勇氣把自己的爪子伸進那神秘而充滿魔性的黑洞。

抓到螃蟹的他們,往往會在山上生一堆火,把螃蟹扔進火裡,能聽見噗滋噗滋的聲音,過一小會,一場螃蟹盛宴便拉開了序幕,山裡的螃蟹個頭比較小,蟹腳基本沒什麼肉,但是嚼起來很脆,蟹鉗倒是有不少肉,所以這是他們吃螃蟹最主要的部分。至於蟹身,解決得極為乾脆——扔掉。直到有一天,簫鵬興致極高地跑來告訴鄒順,原來他們一直不屑一顧的蟹身,才是螃蟹最精華的部分。

原來簫鵬的姑父打工回來,偶爾談及他在外面吃一種不知名的螃蟹的情景,當然,不可避免地大肆地宣揚了一番外面的螃蟹是如何美味,其中自然談到吃法,他告訴簫鵬,在蟹身裡有一塊白色的東西,那便是蟹肉,是整個螃蟹最為精華的部分,而那些黃色的或黑色的則千萬不能吃,因為那是螃蟹的糞便……

簫鵬說這些話時,滿臉自豪,為有這樣一個姑父感到自豪。簫鵬的話深深地刻在了鄒順的腦子裡,他想到了自己拉的屎,原來螃蟹和人拉的屎是一個顏色的,從此鄒順便對蟹身裡的黃色物質敬而遠之。直到若干年後,朋友請鄒順吃螃蟹,他又瞭解到原來蟹黃才是螃蟹身上最美味的部位,雖然朋友的樣子看起來很誠懇,並且他也相信朋友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但是,他卻依舊不敢吃,童年的印象一直在心中揮之不去。如果有人請他吃螃蟹,他就會想到蟹黃,想到自己拉的屎,頓時食慾全無,這倒不失為一個省錢的好方法。

假期裡的日子是歡快的,是無慮的,雖然一無所有,卻窮得開心,尤其是兩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會有無窮無盡的取樂方法,可是現在,他們開學了。

今天,是鄒順上小學三年級的第一天,母親卻還是要他去放牛,心裡雖然委屈,但也無可奈何。學校九點半上課,自己早上六點半就得起床,放兩個小時的牛,然後吃飯去上學,還好學校不算太遠,走路三刻鐘就能到,當然,因為他們都是山裡的孩子,體質相對來說較好,所以他們比較喜歡跑著去,前後大概也就只需要半小時。

當鄒順他們來到學校,發現學校已經開始沸騰,經過一個暑假,剛開學的孩子每一個都是那麼興奮,那麼新鮮,每個人似乎都有說不完的趣事,都想著趁現在還沒有上課,一股腦兒地把自己想說的話全說出來。

鄒順看到了自己的同桌,給簫鵬打了聲招呼,便走向自己的同桌,簫鵬一聲不吭地走到了教室後排,書包一甩,凳子一拉,腳一跨,坐下之後也開始和同桌吹牛。

這是開學第一天,也不會講什麼課,無非就是領書,然後郭老師講講這學期的注意事項,這是鄒順想象中的情景,畢竟上了這麼幾年學,沒吃過豬肉,但總見過豬跑。就當鄒順準備放鬆身心選擇性地聽一聽郭老師所說的注意事項時,卻沒想到郭老師只是簡單說了幾句,就轉變了她的話題:“孩子們,現在,我必須恭喜你們正式升入三年級,三年級並不像一二年級那麼簡單,但也沒你們想象中那麼難。

“在三年級,你們將會遇到求學生涯中的第一個難題——作文。有人說,三年級是一個分水嶺,很多學生會在這裡變得更加優秀、堅強,但也有很多學生在這裡一蹶不振,原因就是你們將要面對的作文。當然,我說這麼多並不是嚇唬你們,只是提醒你們,只要按照我說的認真做,作文並不能難倒你們。”她頓了頓,喝了口水,看了看臺下的學生,眼中充滿了複雜的神色,“所以現在就有一個任務,我要你們拿出一張紙,在紙上寫出你們昨天都做了什麼,然後交上來。”

沒有了 目錄 +書籤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