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娘微微一怔,不由得笑了笑:“那可真是恭喜你了。”
雲蘿的臉頰閃過一絲紅暈,低聲道:“昨天夜裡在瓊華山上,陛下龍顏大怒,連太后都勸不住,太后回來之後情形如何?陛下有沒有對她發火?”
端娘不動聲色道:“並沒有甚麼事,太后還在寢殿裡睡著,你莫要擔心。”
雲蘿便要往寢殿裡去:“我瞧著昨晚陛下那模樣,太后心裡怕是不好受,我去瞧瞧她。”
端娘連忙拉住雲蘿:“等太后醒了再說也不遲,眼下你先好生同我說一說,昨天晚上究竟是怎麼了?”
......
蘇瑗這一覺睡得渾渾噩噩,醒來的時候並不覺得身上有多疼,殿裡的簾子帳子拉得嚴嚴實實的,也不曉得是甚麼時辰了,她怔怔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目光所觸及之地是帳頂繡著的金線滾邊的牡丹,花團錦簇地落在眼中,華麗而蒼涼。
她強撐著身子將帳子微微掀起,端娘和雲蘿就守在她身邊,見到她醒來對視一眼,皆是喜不自勝。屋子裡黑沉沉的,她問:“現在是甚麼時辰?”
端娘含著淚輕聲道:“已經未時了,太后從昨夜一直睡到現在,想必一定是餓了,奴婢這就命人給您備午膳。”
她其實根本沒有甚麼胃口,可端娘十分堅決,親自下去準備了。雲蘿大約是哭過,一雙眼睛又紅又腫。她是不是知道了甚麼?
蘇瑗壓根懶得去想,她現在已經無心去管任何事,就像是一株瀕死的植物,只剩了最後一口氣、她渾渾噩噩地任由雲蘿將自己扶起,對她笑了笑:“你甚麼時候回來的,陛下沒有罰你吧?”
雲蘿差點哭出聲來,好在終究還是忍了回去:“奴婢早上就回來了,只是那時候您還在安寢,奴婢很好,太后不要擔心。”
她慢慢地點了點頭,又問:“葉先生如何了?”
雲蘿道:“辰時的時候童公公來傳旨,陛下已經許他回家了。”她悄悄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含淚笑道:“奴婢服侍您梳洗吧。”
雲蘿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甚麼事情都做得好,唯獨不擅長梳頭。從前在家時是孃親最貼身的芳姑姑給她梳頭,進了宮又有端娘和專門的梳頭宮娥,可今日不曉得怎麼了,雲蘿將她扶到梳妝檯前坐下,輕輕拿起梳子:“奴婢沒怎麼給您梳過頭,娘娘不要嫌棄。”
那柄梳子用上好的白玉製成,遊走在髮間很是舒服。她分明記得從前就是因為雲蘿梳頭扯痛了她,孃親才再也不許她伺候自己梳妝,可如今雲蘿的手十分輕巧,讓她有一種莫名的妥帖。
雲蘿輕聲道:“奴婢從小就長在府裡,和娘娘一起長大,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在奴婢心裡,娘娘就好像自己的親妹子一樣。”
今日的雲蘿好生奇怪,她忍不住問:“雲蘿,你怎麼了?”
雲蘿猶豫了許久,終於低聲開口道:“陛下已經下旨,將奴婢許配給了葉先生,說是......下個月十五就要奉旨成婚。”
蘇瑗愣了愣,臉上浮現出由衷的笑意:“是真的麼?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曉得你喜歡他,即使沒有這道旨意,我也會想辦法幫一幫你的。”
幸好,這一場噩夢只折磨了她。蘇瑗真心實意地替雲蘿高興,雲蘿含淚看著她,哽咽道:“太后若是不讓奴婢走,奴婢就去求陛下,宮裡這樣可怕,奴婢已經陪伴太后五年,以後也願意一直陪著您!”
“說甚麼傻話呢?”蘇瑗伸手拍拍雲蘿執梳的手:“你既然曉得宮裡難熬,好不容易有了機會,還不快點兒逃出去,陪著我做甚麼?我在這宮裡好得很,不需要你陪我。”
她說這話時分明在笑著,可笑著笑著,眼淚卻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倘若裴釗昨夜沒有那樣對她,她定然會因為雲蘿的事情而感激他,或許還會更加喜歡他,可如今大約是不可能了。
從前她總是希望裴釗不要對自己那麼好,可如今他果真重重地傷了她,她卻比那時候還要難過百倍千倍。
頭髮突然被扯了一下,她不由得“嘶”了一聲,含笑道:“你瞧你,馬上就要當新嫁娘了,連頭髮都梳不好,倘若你以後有了小娃娃,那該怎麼辦呢?”
雲蘿眼中的蘇瑗,一直是一個孩子氣的姑娘,即便她貴為太后也是一樣。可如今,她竟然用這樣鄭重老成的語氣同自己說話,這一夜究竟是怎樣的折磨,才使得她性情大變?雲蘿不敢再去想,也不敢哭出聲來,生怕引得蘇瑗更難過,只得含淚笑道:“奴婢覺得這個髮髻梳得甚好,娘娘現在嫌棄奴婢,以後再想讓奴婢給您梳頭,那可是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