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瑗想自己此時一定是臉紅了,否則為何她的雙頰那樣燙?她忍不住偷偷去打量裴釗的神色,他依舊是往日那副不動聲色的表情,就好像他方才所說的只是一句稀鬆平常的話。
其實這的確是一句無甚特別的話,不過她太喜歡裴釗了,哪怕他只是說一句“今日天氣不錯”,她大約都能聯想到這是在藉著誇天氣的時機誇她這個人很不錯。
唔,這輩子她肯定是同裴釗沒指望了,不過在心裡悄悄地同他演一出和和美美的話本想來也是可以的,只是,這種想法細細揣摩起來,委實......有些羞恥。
她正胡思亂想著,童和便從外頭進來了,先是恭恭敬敬地請了個安,隨即道:“啟稟陛下,景春殿眾人只是哀哀哭泣,兩位娘娘口中只聞喊冤。若是要撬開他們的嘴,只怕是要......請陛下示下!”
蘇瑗心裡“咯噔”一聲,不由得看向裴釗,裴釗卻是面無表情:“朕方才是怎麼同你說的?”
童和心下了然,答了聲“諾”就要去景春殿,蘇瑗急忙叫住他:“童公公等一等!”
她又不傻,童和的意思必定是要用刑。先帝在時有個新來的小黃門不小心打翻茶盞燙了先帝的手,當時便被掖庭帶下去打了板子,聽雲蘿說那人的雙腿都被打斷了,從此以後便是個廢人。且不說孫妙儀和容美人這兩個嬌滴滴的女兒家,就連她們身邊的宮女,也有品級不低甚少幹過粗活的人,那些小黃門又年幼,哪裡受得住刑罰?
她看向裴釗:“這才過了一會兒,我想還不至於用刑,能不能再等一等?”
裴釗道:“你不必覺得心軟,他們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實在是罪該萬死。”
“現在又不曉得究竟是誰做的,難道要那些無辜的人白白受罪麼?”蘇瑗覺得今日的裴釗很不理智:“至少先把孫婕妤放出來可以麼?是她發現巫蠱之物的,這件事同她應當沒有甚麼干係。”
“厭勝之術乃是大逆不道之罪,為何容美人如此不小心,又偏偏被她撞見,你有想過麼?”
裴釗這句話將蘇瑗問得啞口無言,她有些心驚,卻實在不願意去相信這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事情是她們做出來的,只得懇切地看向裴釗:“你看這樣好不好,再給他們一日的時間,若是......”她狠狠心:“若是到了明日他們還不說,到時候你怎樣處置都可以,我絕不說半個字,這樣可以麼?”
裴釗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突然說了一句:“幸好。”
幸好他做了皇帝,幸好他陪在她身邊,否則,以她這樣和軟的性子,該如何在這危機四伏的後宮中自處?
蘇瑗剛要問一句“幸好甚麼”時,便聽見裴釗神色冷峻地吩咐童和:“告訴他們,太后仁慈,多給他們一日時間。到了明日若還不說,你便每隔一個時辰用一次刑。倘若他們仍然執迷不悟,你就傳朕口諭,這一干人等無論是誰,通通施以寸磔之刑。”
寸磔之刑乃是將人身上的衣物盡除,以漁網覆之,用一把極其鋒利的匕首將露在漁網洞眼外的皮肉一塊塊割下,可謂是千刀萬剮。童和縱使見多識廣,背後也不禁出了一聲冷汗。他小心地打量了一番裴釗的神色,顫聲道:“奴才遵旨。”
蘇瑗不曉得寸磔之刑是甚麼,不過看童和的臉色,大致也能想到這一刑罰的可怖,她問裴釗:“你方才所說的寸磔是甚麼?是要打他們的板子麼?”
裴釗對她笑笑:“不是打板子,這種事情你不必知道。我瞧你臉色很不好。看百戲的時候就昏昏欲睡的,方才又折騰了這麼久,你回宮去歇息吧,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晚膳的時候再來看你。”
蘇瑗連忙問:“你有甚麼事情?”她實在是害怕裴釗到景春殿突然發難,裴釗很快看出她的心思,溫聲道:“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絕不會反悔。現下已經是二月,我不過是宣你父親和兄長前來商議春闈之事。”
蘇瑗這才鬆了口氣,問:“你晚膳想吃些甚麼?我讓雲蘿去告訴尚膳局。”
這句話像極了女子對自己夫君的語氣,裴釗甚是愉悅,認真地想了想,道:“酥黃獨”
回到長樂宮後不久,裴銘便喜滋滋地拿著幾個圓溜溜的石子跑過來說要表演“飛丸”給蘇瑗看,她看著裴銘笑嘻嘻胖乎乎的臉,只覺得心裡一陣發堵。
其實不消裴釗說,她也有幾分疑惑孫妙儀,只是她實在不願相信,她同孫妙儀從前那樣契合,雖說她之前也曾暗暗擠兌容美人,可她以為那不過是稀鬆平常的爭風吃醋。她不信鬼神之說,可眼下這樁事情分明是藉著詛咒她來害別人,她怎麼能坐視不理?
裴銘奇怪地看著她,奶聲奶氣地問道:“母后,您怎麼了?您哪裡不開心,阿銘給你表演飛丸,再說笑話給你聽好麼?”
端娘看看蘇瑗臉色,溫和地對裴銘道:“殿下,太后娘娘累了,想必睡一覺就會好,殿下的飛丸等到用了晚膳再看好麼?”
裴銘十分懂事地點點頭,仍舊擔憂地看著她:“母后睡一覺真的會好麼?乾脆我去給你宣個御醫來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