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間,那醫師終於姍姍來遲,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一身長袍極地,腰帶上繫有一塊魚尾樣的玉佩,右肩上挎著一個木製的藥箱,從門外進來,拱手說道,“三姑娘,我來給你換藥了。”
在軟榻上躺著的梁恬,起身看了一眼,卻不是往常的那個醫師,便問了一句,“怎麼不是周叔叔過來?”說著也從軟榻上起來,想要穿上鞋子,又不方便,只得勉強趿拉著,去桌邊坐著,將手攤放在桌上。
那醫師也進了門,將木箱放在一旁,拿出紗布來,一邊準備要用的藥膏,一邊說道,“三姑娘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師傅早兩年就回鄉下去了。今年的茶會還是我去守著的,三姑娘也忘了麼。”說完,又將梁恬的手心朝上放在桌上,下面墊了個棉布做的墊子,熟練的用剪子拆了用舊的紗布。
說到這裡,梁恬才有些印象,略帶歉意的回到,“是我記錯了,你別見怪。那時忙得我頭昏腦脹的。”
“不妨事,三姑娘今年的茶會安排的好,連我們也省了不少事。至於我嘛,本就不是什麼起眼的人物,真讓三姑娘記得了,那真是惶恐了。”醫師嘴上說著話,手裡也沒停下,一路輕車熟路的換了藥,順便叮囑道,“三姑娘這幾天就不要沾水了,若要擦洗也就熱水擦洗,敷一下週圍即可,熬過這幾天就沒事了,手心雖不容易留疤,也得好生養著。”
“那便有勞了。”
醫師聽到此話,也笑了,說道,“這不過都是些份內事,哪有什麼勞不勞的,三姑娘,你動動手,看看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若是不便,我再替你調一調。”
梁恬動了動手,倒沒什麼不妥,又起身去拿茶壺,還是有些使不上力,本是個習慣的舉動,到嚇壞了一旁的醫師。那醫師趕緊過來,接了茶壺說道,“三姑娘,這剛包紮好的傷口,可別裂了,這些事情讓婆子來做就行了,這幾天可千萬別再拿這些了。”
這倒真成了個嬌嬌小姐了,梁恬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了,多謝了。還沒問過你怎麼稱呼,你知道我一向沒機會去你們那兒。”
“那可別有機會,並不是什麼好去處,我姓秦,三姑娘樂意怎麼稱呼都行,這兒要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有勞秦醫師了。”梁恬說完,又讓婆子送秦醫師出去。
那醫師走後,梁恬又回軟榻上躺著了,繼續看著剛才沒看完的《鶯鶯傳》,天下痴情的女子,雖各有不同,結局大都相仿。
梁恬伸手去翻書,卻聞到紗布上的掛花香味,八月正是桂花飄香的季節,有這香味也不稀奇。只是在這西北山上久待的醫師,藥箱裡卻有這味道,只怕是別有一番淵源,到底還是不要去探究了,大伯才離了這白地城,那邊該不會這麼猴急。
託醫師的福,第二天早晨起床時,梁恬便覺得手上好了許多,已經能自己動手穿衣服了。二姐還像往常一樣過來,端著熬好的稀飯,看見桌上已經狼藉的飯碗,不禁有些愕然,隨即笑道,“你還是好的這麼快,明明是個愛哭的人,偏偏這時候很倔,既不哭,也不讓人多心疼一番。”
“那下次得再傷得深些,讓二姐好好的心疼一番。”梁恬開著玩笑,從梳妝檯邊上過來,散著頭髮,平時本就十分吃力了,這時更沒法去梳洗了。
梁悅本來已經在吃著飯,看見小妹披頭散髮的過來,又想去幫她梳洗起來,又被按了回去,只好應道,“等我吃了這點吧,以前總是我給你梳,小時候手沒個輕重,痛了你也不知道喊一聲。”
嘻嘻,梁恬笑了笑,趴在二姐的肩上,撒嬌道,“二姐梳得怎麼會痛,倒是我自己沒個輕重,頭髮都抓掉了,也梳不好。”
午飯過後,梁悅終於從外面回來,又帶了些布匹,到梁恬房裡,量了梁恬新的尺寸,又徒自去裁剪去了。
“二姐,又不是沒衣裳穿,你怎麼又做。”到底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又輕易的忘了許多事情,與二姐無所不談了。
沒過一會兒,正巧有個老熟人過來,在門外恭敬的候著,對著梁悅說了聲,“二姑娘,老太爺喚你過去。”
梁恬聽著聲音耳熟,便把頭湊了出來,一看,卻是方勇,仍是以前的樣子,低著頭,有些狡黠的笑著,見了梁恬也喚了一聲,“三姑娘。”
“你不在園子裡當差了嗎?”等梁悅走後,梁恬坐在桌邊,等著方勇來倒茶。
當了這多年的跑堂夥計,自然知道這些,進了門,嫻熟的到了茶,又說著話,好像是給自己聽一般,“那邊做不下去了,便回了這裡,以前好歹也在這邊做過一段時間,都習慣了。”
“不論這次的結果如何,我還是很謝謝你把那訊息透露給我,本想給你留些東西的,可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真是一點餘糧都沒有了。”之前這人將思明要走的訊息,故意漏給梁恬,梁恬並非察覺不到,只是沒得機會再感謝了。
方勇手上停了一下,笑著說道,“我不懂三姑娘的意思,什麼訊息不訊息的,我只不過在做自己的份內事罷了。”茶水入杯,反照出方勇的臉,冷冷的,突然問道,“三姑娘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