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皇宮回到王府的。
只記得混亂之中儀如一直拉著自己的手,不停的低聲說道,“孃親,咱們快快離開此地吧,若是皇后娘娘有個三長兩短的,埋怨到孃親身上,那可真是百口莫辯了呢!”
這可憐的孩子,黛瑾心中暗暗嘆息,自己的命運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了,還在惦念著母親,如此懂事乖巧的孩子,怎麼老天就不能讓她好好在自己的身邊兒呆一輩子呢!
其實儀如心裡面也是五味雜陳,不過她畢竟年紀輕輕,還未能想象得出遠嫁外藩究竟有多麼可怕,在她心目中,皇上皇后都是自己的至親,如果是他們的決定,那也許並沒有母親心中那麼可怕吧。
還有一層,就是儀如從小也多少受了舅父代璋的許多影響,心中常常默唸自己的父親一支是皇室宗族,母親一支則是將門之後,那麼這樣的結合下,自己理應由義務為皇帝,為這個國家,為他的人民,去做一點兒綿薄的貢獻。
“孃親,如兒是女子,早晚也是要嫁人的,不過是嫁的遠了一點兒,想來並沒有什麼所謂的。孃親想啊,就算是嫁到這京城之中,也無非是年節下能見上一面罷了,更何況,也難保到底是不是一個好人家,這京中做官的人家,哪家不是一時做錯了事,就有滅頂之災的?藩王至少一地之王,這種委屈是不必的……”回家的一路上,儀如不停的再給母親開解,好像現在面臨險境的,不是自己,反倒是母親黛瑾一般。
儀如的話,黛瑾都聽一字一句的聽進去了,可是出塞和親,她擔心的並不是距離問題。
黛瑾也並非是哪種對子女死活不放手的母親,如果是可以讓儀如幸福,哪怕她出嫁之後再也不能夠相見,也沒什麼大不了。至於說塞外苦寒,條件艱苦,那些固然讓人害怕,但也並不是黛瑾最為擔心的地方。
這個做母親的,自己一輩子就是因為沒有一個正常的婚事,才吃了一世的虧,因此在女兒的婚姻大事上,早已經思前想後的做了太久的準備。
她想到,如果儀如嫁到外藩之後,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從此以後毫無援手。那外藩固然是一些小部落,可是既然有王有臣的地方,就有權力鬥爭的種種紛爭,而藩王的王妃,又怎麼可能在這些爭鬥中脫得開身呢?
黛瑾瞭解自己的女兒,儀如雖然冰雪聰明,可是畢竟是自己細心呵護之下長大的,花朵兒一般的女子,女工針線,料理家事,讀書識字,彈琴作畫,這些,她都來得,可是論心機,論膽識,論結黨營私,論勾心鬥角,只怕這順王府裡面,隨便挑一個丫鬟,都比她要強上許許多多去。
等真的嫁到了那邊,她可憐的儀如,一面要應對人生地不熟的環境,一面要服侍語言生活習慣都大為不同的藩王,一面還要周旋於大大小小的部落之爭,黛瑾一想到這些,就幾乎好像能夠看到儀如在那塞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情景了。
不是這樣的啊,如兒,黛瑾多麼想告訴女兒,等到你嫁了過去,可不只是見不到孃親了,而是有什麼苦,都得打碎了牙往自己的肚子裡咽下去了呢。
可是,她又不忍這樣說,如果儀如遠嫁的事情真的就這樣板上釘釘,被皇后娘娘一個人給一錘定音了的話,那麼女兒在身邊的日子,就所剩無幾了,她不想讓儀如在這最後的日子裡面,是充滿恐懼和絕望的度過。
現在還有多少快樂,就都讓儀如享受了吧,黛瑾已經幾近絕望,等著到了出嫁的那個時候,別說是自己這個做母親的毫無能力,就連皇上,若是想要給朝廷公主搭把手,只怕也是有心無力了。
想到景承,黛瑾心中又是一陣抽疼。
她還清晰的記得,在儀如的滿月酒上,順王爺被一個新來的歌妓迷的七葷八素的,連自己女兒的滿月也不曾出現,而只有景承來了。他曾經那麼認真的對自己說過,他無論如何都會和自己一起,保護好這個小小的孩兒,當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也好,或是隻當做黛瑾的女兒也罷,他都應承過,他會盡自己一切努力,不讓外界的任何事情,傷害到儀如。
他甚至說過,因為黛瑾是他在這世上最在乎的人,所以儀如,也自然而然就是他在這世上最在乎的人。這話,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
哎,黛瑾搖了搖頭,罷了,自己本就不該是他最在乎的人,他現在是皇上,他有自己的皇后,更有自己治下千千萬萬的子民,最在乎的人,怎麼可能是不相干的一對母女呢?
回到王府後的黛瑾,一直難以平靜下來,在儀如面前,她強忍著還保持微笑的模樣,可是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不是對月流淚,就是長吁短嘆,連著三五天,都沒有好好的睡過一夜整覺。
有蓮看在眼裡,急在心裡,若是這樣下去,只怕郡主還沒等著出嫁呢,太夫人就要先病倒了,她不得已,還是告訴了儀如。
儀如知道母親心裡的苦,自己怎麼勸也沒用,若是有舅父在的時候,也許還能有人幫著開解開解,可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