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罪的旨意來到家裡時,黛瑾和母親是安靜的聽完的。不同於身邊人的哭天搶地,母親很冷靜,黛瑾也很淡定。其實早就想到了最壞,所以真正的結果也就沒那麼可怕。
黛瑾只是很傷心要跟母親分開。本以為不論是生是死都至少可以和母親在一處,沒想到母親只能被髮配到普通做官人家,而她,因為曾經被皇上看中,特殊的安排,讓她入了順王爺的府邸。
心裡唯剩一聲冷笑。她曾以為那一眼多情,讓天子傾心,能夠可以百花叢中唯我獨尊。哪想到那所謂的青睞,昨天帶來的是一舉直接封嬪的隆恩,一朝變幻,今天就只剩下發配去個好人家為奴的憐憫。
楚黛瑾啊楚黛瑾,你天真的以為可以憑自己給父兄掙得些許榮光,今天才真真切切的體會到女孩家身上哪怕一點點光芒,都是要仰仗家裡的男人。就憑自己,連父親的一條命都保不住。他們盛,則我盛,他們亡,則我亡。
見不到父親最後一面了。也見不到璋哥哥和瑋哥哥了。璋哥哥充兵,想來是最辛苦的,不知富家公子哥的他,能在行軍中撐多久。
代瑋沒有充兵,倒是奇了,難道庶出的男丁連充兵的資格都沒有?而且,代瑋哥哥還有一個和通房丫頭明月生下的女兒,雖然庶出兒子的庶出女兒,在府裡很難被人重視,可是是楚家現今唯一的孫輩,一個小小孩子,會有什麼樣的下落?
還有,母親呢?不知母親要去誰家為奴?會不會是以前的政敵?
黛瑾腦中一霎間充滿太多問號,多到不及細想自己的處境和下場。順王府,不知是個怎樣的世界?為奴,那又是什麼樣的生活?皇上選了這樣的地方給他看中的女子,是福,是禍?
執行任務計程車兵顯然沒有太多的耐心,他們已經在明國公府守了多日,早就厭了這死氣沉沉哭喊不斷的地方,得到旨意後恨不能以最快的速度把各人拉到各人該去的地方。衣物?首飾?舊物?連你的人都是奴才了,還配擁有什麼物件?貼身衣物穿著,趁著軍爺們還未發怒,早些上路吧。
黛瑾就這樣還未來得及與母親話別,就分開了。雖然離家的心情已經早在一個多月前就開始準備,然而誰能想到命運讓她是以這樣的方式離開楚府?
其實黛瑾不是第一次進順王府。
以前順王妃生辰的時候,母親曾經以國公爺夫人的身份帶著她來給王妃祝過壽。順王不是一個特別得勢的王爺,身為先帝長子,他曾經也是奪嫡的人選之一,然而怎奈實力太弱,白白佔著長子的身份,卻早早就敗下陣來。因此很多年了,順王手上無權無勢,只是有著皇上兄長的身份,吃喝玩樂罷了。當年如日中天的明國公,並不比低順王一等,黛瑾和母親來到王府的時候,可是格外尊貴的座上賓。
如今自然是不同,作為一個罪臣之女,奴婢身份,黛瑾從偏角門入府,昔日走過的正殿迴廊,當然是沒有資格去了。一進府,就被扔給管事的婆子教導,
張嬤嬤倒不是個兇狠的婆子。知道黛瑾的來歷,張媽著實心疼了她一陣。王府裡的奴才,看常了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對於落魄的公子小姐,倒也不願過多為難。別的丫鬟僕婦,雖不願與她親近,也倒是無人來羞辱奚落。黛瑾心下又是慶幸,又是感激,只願母親去到的人家,也不會太過落井下石,牆倒眾人推吧。
心疼歸心疼,張嬤嬤要趕在王爺和側王妃出城打醮的這幾天裡,把黛瑾從一個富家小姐教成服服帖帖的粗使丫鬟,還是要狠得下心來。這第一要學的,就是做奴才的本分。
“你以後在這府裡,就叫瑾兒吧。”
哎,這是跟在楚府中多麼不一樣的瑾兒。
“跟你說話呢,要記得答應著,又不是大小姐了,沒有地方可以擺脾氣啊。”
“是,我聽著了。”原來比痛苦更難過的,是失去擁有習慣的權利。
“我說,你也是懂規矩的,做奴才的,要會說,‘奴婢知道了。’明白嗎?”
“哦哦,是,奴,奴婢,知道了。”不是所有字眼,會說,就說得出口。
“行啊,慢慢就適應了。但首先要記得的,就是主子大過天,明白嗎?主子讓你幹嘛你就幹嘛,永遠別動反駁主子的念頭。”
“是,奴婢知道了。”
“那我問你,主子生氣呢?你該怎麼辦?”
“跪下?”黛瑾這才發現,原來一直竟不知,曾經那些和自己朝夕相處的小丫鬟、奶媽、嬤嬤們,是以這樣的心情在度日。
“嗯。主子要罵你呢?罵多難聽你都忍著。咱家王爺喜歡喝酒賭錢,那醉了輸了是常有的事兒,那你要是在跟前伺候,運氣好了也就罷了,運氣不好你喘氣聲兒大都得捱罵。告訴你啊,就一句話,‘奴婢知錯了,奴婢罪該萬死,王爺息怒’。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