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了搖頭,道:“侯廉孝可以推說不知情。 沒搜到賬本就沒證據,定不了侯廉孝的罪。 這會兒侯廉孝肯定寫了謝罪摺子,再往京裡求救吧。 ”
“求救?嘿。 ”她冷笑一聲。 這鏈條從下面一直鏈到上面呢,底下出事了,上面的巴不得趕緊脫下幾環來,讓底下自生自滅好了,以免連累上面。 自古替死鬼多的是。 侯廉孝也只會成為其中一個。 他這會兒越瘋狂的求救,怕是沉得越快——誰都怕他咬上來,都欲除之而後快。 他都很可能是死在自己人手裡地。
年諒心情是愉悅地,這大半個月來這是最為愉悅地一日了,侯廉孝算計他時候可想到有這一天?哼哼。
他的手伸進滿娘地衣襟裡,摸著膩滑的皮肉。 聽著她還嘟囔著竇煦遠和侯廉孝,湊過去堵了她的嘴,半晌,低聲笑道:“竇、侯都不是什麼大人物,根基不牢,還不是說垮就垮了。 這和咱們全不相干,咱們且樂咱們的……”
*
當看到小小的蝴蝶扇動一下翅膀時,年諒絕不會想到,某一處會有強力風暴。
就像他想不到,潘剿地垮臺竟是從侯廉孝的瘋狂求救開始的。
侯廉孝的求救自然不會引起任何人同情援助。 只引人厭煩。 他像壁虎的尾巴一樣被拋棄了。 甘心做棄子的又有幾人?他開始拿一些秘密來威脅那些得到過他好處的人,他其實未嘗不知道這極可能會加速他的滅亡。 但只能飲鴆止渴,報以最後一絲希望。 當然,希望很快變成了絕望。
然後,被人廢物利用。 他是這盤棋地棄子,很快又成了旁人手裡的利器,這第一刀就是砍向風頭正勁的潘剿。
潘剿在為欽差巡視海防那兩年,每到玫州,玫州知府侯廉孝都會孝敬冰敬果敬,前後五次,共三萬七千兩。
真論貪墨,這點兒銀子其實上不了檯面,但這事兒卻撕開一個口子,很快沿海諸州揭發檢舉摺子紛紛而來,潘剿的銀山漸漸浮出水面。
皇上震怒,下旨徹查。
痛打落水狗誰人不會?沒用陸西原振臂一呼,就有無數人先上去踩了。
於是,陸西原雖沒得加封,但很明顯,這尚書之位已是納入囊中,之前那些說他罪責的聲音也就漸漸消失了,只剩花團錦簇,好生得意。
年諒收著訊息時,簡直氣炸了肺,連說了十八聲小人得志。
然而小人到底是得志了。 此後他想扳倒伊,難上加難。 可以找有風骨不畏權貴的小御史下料,但是再不會有人推波助瀾,無冤無仇又腦子沒進水地任誰也不會得罪未來吏部尚書。
小人到底是得志了,就要成為他的岳丈老泰山了。
要同家裡撕破臉嗎?一個沒法對伊好的妻子難以忍受到這等程度嗎?不惜與家族對立?又不是因著他已有愛人了,而是要把愛人的位置空出來,虛席以待,關鍵還不知道哪百輩子能遇上。
值得嗎?
他開始寫信的時候,她研著墨,問他道:“你這到底是和陸家賭氣,還是和家裡賭氣?”
他執筆的手一頓,復又落下,紮紮實實的書寫,道:“與父親吧。 不想做他那般負心薄倖之人。 ”
“你覺得表小姐怎樣?”她嘆了口氣,道:“對妹妹的好也是一種好。 這種好也可以支援人走一輩子地。 這種不算負心薄倖啊。 ”
“滿娘。 不必再提。 ”他甚至沒抬眼。 只挑了挑眉,牽了牽嘴角,滿娘先前一直說這個人執著那個人執著,他突然發現,她也是個執著的人,固執地認定了表妹。 “我必不會娶表妹。 不能明明省得……卻讓表妹受委屈。 這也對不起姨母。 ”
“你會讓她受委屈嗎?對妹妹那種好就是委屈?”她撇嘴。 “生活幸福與否和感情地性質無關。 愛情到最後也會變成親情。 ”
他偏過頭看她,有些詞兒他不大懂。 社會制度決定了他們的立足點和視角全然不同。 他懂詞兒了也未必認可意思。
那她就說點兒他懂地吧。 她道:“你可想好了,這封信發出去之後。 不知道來的會是什麼呢。 ”